“戚劍飛……戚劍飛……”她的額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不安的喚着丈夫的名字。
“你別走，別走……”她哭了起來，直到察覺到有人搖着她的身子，喊着她的名字，芳芩猛地從夢魘中驚醒，她看着眼前坐着一個軍裝男子，淚眼朦朧間，她將眼前的人當做了戚劍飛，竟是想也未想就將身子埋在了他的懷裏，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
“戚劍飛，他們都說你死了，他們都在咒你，都在咒你……”芳芩嗚咽着，聲音中說不出的委屈，被她擁住的身影卻是微微一震，隔了許久都不曾動彈，直到最後方纔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說了句，“芳芩，你冷靜些。”
芳芩慢慢睜開了眸子，她聽了出來，這不是戚劍飛的聲音。
她鬆開了胳膊，從他的懷抱裏抽出了身子，她終是看清了他的容貌，他不是戚劍飛，他適赫連決。
“你已經昏睡了很久，先起來喫點東西吧。”赫連決烏黑的眼瞳凝視着她，說不清是同情，還是憐惜。
“不，”芳芩搖了搖頭，她有些失神，待回過神來，她什麼話也不曾說，掀開被子就要下牀往外跑。
“你要去哪？”赫連決攔住了她。
“我要回北江。”芳芩只覺得自己似乎還在那一個夢魘裏，她掙扎着想讓赫連決放開自己，“你鬆手，我要回北江……”
“你冷靜些，北江已經淪陷，落在了鬼子手裏，你現在不能回去。”赫連決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嚴厲，他的大手緊緊地箍着她，讓她無法掙脫。
“不會的，不會的，”芳芩的眼淚冒了出來，“你在騙我，報紙也在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赫連決看着她的眼淚，只覺心裏一澀，所有話都變得蒼白起來，什麼也說不出口。
屋子裏只有芳芩的啜泣聲。
待聽見有人往這邊走過來時，赫連決擡眸看去，就見是戚淑妧來了。
看見她，赫連決微微鬆了口氣，他將芳芩扶到沙發上坐下，而後與戚淑妧道了句，“你好好勸勸她。”
戚淑妧點了點頭，赫連決最後看了芳芩一眼，他的眼眸微微黯然，轉身離開了屋子。
戚淑妧已是穿了一身黑色旗袍，鬢角彆着一朵白色的絨花，她緩緩的走到了芳芩面前，什麼話也不曾說，只蹲下了身來，抱住了芳芩，無聲的哭了。
清晨。
戚淑妧陪了芳芩一整夜。
她端來了清水，爲芳芩勻了面，拿起梳子爲芳芩將頭髮梳好，芳芩如今的頭髮已是長了起來，可以綰成髻了。
戚淑妧的手指輕顫着，想將那一朵白色的小花別在芳芩的發間，可試了兩次，卻都是插不進去。
直到芳芩自己伸出手，穩穩地拿住那一朵小花，她沒有別，只是放在了桌上。
“嫂子，出國吧，我送您去找眉眉和小寶。”戚淑妧小聲開口。
芳芩搖搖頭，“我要在這守着他。”
“嫂子……”戚淑妧的眼圈又是紅了。
“我說過，我會一直一直一直等着他的，你們都說他死了，可我不相信，沒有見到他的屍首，我就不相信。”芳芩的聲音輕柔，她的神色是十分平靜的，除了微微紅腫的眼睛提示着她曾哭泣過，此時的她看起來與平日裏並沒有什麼不同。
她從屋子裏出來，就見赫連決在院子裏抽菸，看見她出來，赫連決問道，“她怎麼樣？”
戚淑妧搖了搖頭，“嫂子還是想要回北江，她還是不相信……不相信哥哥犧牲了。”
戚淑妧很艱難的說完這句話，眼眶又一次溼潤了起來。
“我進去看看她。”赫連決踩滅了菸捲，向着屋子裏走去。
“五少。”戚淑妧喊住了他。
赫連決停下了步子。
“哥哥犧牲了，您會……”戚淑妧低下了眼睛，說到這就停住了。
她雖沒說完，赫連決卻已是明白了她話中的含義，他皺了皺眉，“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你哥哥走了，我去趁人之危？”
“我不是這個意思。”戚淑妧避開了他的目光，她想起了芳芩，只啞着聲音道，“嫂子還很年輕，她才二十一歲，她人生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赫連決沉默了片刻，說，“我會成全她。”
戚淑妧微微一驚。
“我說了你可能不信，我像是上輩子欠了她，我沒法拒絕她，不管她讓我做什麼，我都只有替她去做。”赫連決吐出了一句話來，語畢，他不再理會戚淑妧，大步進了屋子。
芳芩仍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聽見他的腳步聲，她微微擡起頭，輕聲喚了一句：“赫連五少。”
“佟芳芩，”赫連決站在她面前，他微微俯下身，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撫上她的面龐，可他並沒有觸到她的肌膚，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我知道很難接受，但事實的確如此，你還有兒子，去見孩子吧。”赫連決說出了與戚淑妧一樣的話來。
芳芩仍是搖了搖頭，“我不走。”
“戚劍飛也不希望看見你這樣。”赫連決看着她蒼白的容顏，只覺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他移開了目光，隔了半晌，低低的開口。
“赫連五少，您不用來勸我了，您出去吧。”芳芩溫聲道。
“好，你先在這好好休息，有什麼事讓人和我說一聲。”赫連決最後看了她一眼，他在屋子裏又是戰立了片刻，方纔緩緩離開。
夜色漸深。
辦公室中仍是燈火通明。
戚淑妧一臉焦急之色，匆匆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五少！”她的聲音在夜晚透着無盡的擔憂與恓惶，“嫂子不見了！”
“你說什麼？”赫連決霍然起身，“不是讓你陪着她？”
“嫂子說想喝些粥，把我支走了，我端着粥回去，她就不見了。”戚淑妧嗓音沙啞，眼睛也是紅了起來。
“派人去找，她一定回到了北江，北江現在是淪陷區，快讓人把她找回來！”赫連決聲音凌厲，立時喊來了侍從，命他們迅速追蹤芳芩的下落，自己則是召集部下開了一個緊急會議，將各項事務做了交代，天色剛矇矇亮，他亦是親自帶着人離開了軍營，車隊呼嘯着，開入了晨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