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抿脣看着宋詣,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那好吧。”

    只是說不上來的心虛,枝枝側目一瞟周圍,便朝着遠處的梅花樹走去。漆黑的樹幹上開出星星點點的紅梅花,細雪嵌在鵝黃的花蕊裏,確實很好看。

    她站在樹下,想了想,踮起腳彎腰摘了一隻梅花。

    小丫鬟便立刻捧着小凳子前來,扶着她,生怕她摔倒了。

    雪漸漸停了,枝枝肩頭的幾片雪花也融化了,她抱着紅梅花,看了宋詣一小會兒,眨了眨眼,“我聽到外面的喧譁了。”

    宋詣掃了劉成一眼。

    劉成低聲道:“是黎國陛下回宮了。”

    枝枝一下子跳下小凳子,杏子眼裏光華灼灼,踩着積雪朝外跑去。宋詣跟在她身後,也朝外走去,卻拿起了放在檐下的雨傘。

    門外四處都是人。

    長街上滿是熱熱鬧鬧的百姓,近乎狂熱地看着坐在馬上的君王。

    枝枝個子矮,又在人潮後頭,怎麼踮起腳也無法看見沈寒亭。

    天空又下去了雪片子,冰冷地擦過臉頰。枝枝顧不得這些,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水,想要找個缺口擠進去看看自己的兄長是否安好。

    頭頂忽然投下一片陰影。

    枝枝回頭,正瞧見宋詣撐了一把傘在她身後,擡手替她拍掉了肩頭細雪。

    “看不見?”宋詣眉梢微動,瞧見枝枝眼巴巴的神色,一貫清冷的眸子裏也含了幾分笑意,“我幫殿下,如何?”

    枝枝眼珠微轉,不知道怎麼幫。

    宋詣卻已經彎腰摟住枝枝的腰,霎時便將抱了起來。枝枝慌忙接過那把要倒掉的油紙傘,回頭朝着街頭看過去,果然正瞧見沈寒亭高坐在馬上。

    雖然面容有些憔悴清瘦,但是精神不錯。

    其餘人山呼萬歲,跪拜下去。

    唯獨宋詣仍抱着她,沈寒亭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兩人身上,微微頓了頓,良久纔對着枝枝招了招手。

    枝枝察覺到哥哥的目光,一下子也笑起來,對着沈寒亭揚了揚手。一直到沈寒亭領着大軍過去,其餘人也都散了,宋詣才把她放下來。

    “我可以回去了。”

    宋詣擡眼,瞧了枝枝一眼,“不急。”

    枝枝便皺眉,“爲什麼?”

    “朕還欠殿下一些承諾。”宋詣輕笑了聲,狹長的眸子裏明晃晃的笑意,接過枝枝手裏的油紙傘,朝着臺階往上走去,“何況殿下的公主邸,前些日子也被趙夷殘黨搜尋過,此時混亂至極。”

    枝枝心頭一跳,“那府裏的人……”

    宋詣側目,“朕都幫殿下轉到城外的莊子去了,無一傷亡。”

    她的腳步一頓,看着宋詣往前走的背影,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有點猶豫地問道:“你做什麼對我這樣好?”

    青年沒有回頭。

    細雪落在他玄色的氅衣上,顯得他滿身清寒。

    “裏頭燒了炭火,”宋詣伸手,牽住枝枝的手,嗓音溫和從容,將她冰冷的指尖握入掌心,“殿下受不得寒氣,還是先進去暖和了再說話。”

    不遠處的婢女連忙上前,將湯婆子送過來。

    宋詣接過了,塞入枝枝的手裏,又把她的袖子整理到可以遮住指尖的長度,方纔鬆手。

    枝枝眼睫顫了顫,握緊手裏的湯婆子。她本來還想問,想了想又算了,乾脆提起裙襬朝着房間去了,室內確實是暖呼呼的,沒一會兒便不冷了。

    她拿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前幾天還那麼明顯的傷疤,如今是一點也不剩了。

    還有先前宋詣讓她喝的藥,喝了以後出門都不怎麼咳嗽了,實在是有效得過分。雖然苦了些,但若是隻消喝上十副藥就能不再咳嗽,她還是可以接受的。

    雖然公主邸是回不去了,但是兄長應該會來接自己。

    枝枝這樣一想,最後一點心事也沒有了。

    黎國的冬日一貫冷,斷斷續續下了幾天雪,枝枝沒等到沈寒亭來接自己,反倒是等到宋詣特意帶着糕點來看她。

    大冬日的,他提了一盒子涼糕。

    凍過的梅子糕紫紅剔透,上頭撒着細細的雪白糖粉,還有亮晶晶的桂花蜜。瞧着倒是很漂亮,不過不知道好不好喫,枝枝看着宋詣,“有些涼。”

    雪光映着窗紙,宋詣垂眼,“嘗一口。”

    枝枝便點點頭。

    他打開食盒,枝枝纔看到他的手心紅得厲害,似乎是燙傷了。

    她原本是不信宋詣親手做的糕點的,可此時又有些相信了,便取了一小塊糕點來嚐了一口,“糖放多了。”

    宋詣脣角彎了彎,“總歸沒把糖放成鹽。”

    “也對。”枝枝點頭,覺得宋詣這人雖然奇奇怪怪的,但是養尊處優的,能親手做出能喫的糕點來,已經算是不錯了,“陛下做得很好了。”

    他似乎有點無奈,敲了敲枝枝的額頭。

    枝枝瞪了宋詣一眼,接過劉成遞過來的藥,“太苦了。”

    宋詣從袖子裏取出拿帕子包着的蜜餞,眼睫掀起,瞧她時有點調侃,“朕聽說,昨日你自己喝藥喝得很快。”

    偏他在,便這樣磨磨蹭蹭。

    她一點愛撒嬌的小孩心思被戳破,臉頰一下子紅了,抿了抿脣哼了聲,鼓着臉頰一口氣將藥喝完。苦得淚眼汪汪,胡亂去抓杯子,被宋詣扶了一把,塞給她倒好的溫水。

    枝枝咕嘟咕嘟漱了口,方纔覺得好些。

    宋詣拈着一顆蜜餞,擡眼瞧她,“張嘴。”

    “我自己拿。”枝枝道。

    宋詣似笑非笑,擡手將帕子收起來,斜睨了其餘人一眼,室內便只剩下兩人。他靠在檀木憑几上,幾縷漆黑的墨發順着衣領垂下來,漆黑的眸子倒映着日光,“不要。”

    “那我不吃了。”

    “好。”宋詣也回答她,拈了顆糖送入口中,“甜的。”

    枝枝覺得他這人真可惡,側過臉去不想理他,但是越想越覺得生氣,明明又是給她送糕點又是給她送荷包,還給她找那麼好的藥,還又說自己有心上人。

    還不給她喫糖!

    還故意喫她的糖氣她!

    “你怎麼這麼幼稚?”枝枝擰眉,問他。

    宋詣便笑起來,伸手戳了戳小姑娘氣鼓鼓的臉頰,眉梢微動,將糖塞入她口中,順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是阿音幼稚。”

    不知道爲什麼,枝枝覺得有點臉紅。

    她咯吱咯吱攪碎嘴裏的糖,覺得這時候生氣可能真的會有點幼稚,只好好好和他說話,“陛下什麼時候可以送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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