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妍失笑,跪祠堂,若是列祖列宗回你了,纔是恐怖吧!

    她小心的湊過去看,從上面可以推測應該是孩童寫的,難道是皇上幼年的筆記?

    ——

    我於昨夜跪祠堂,面對滿室祖先,問其無數,卻沒能回一言。

    乳媼於我,照料之恩,我亦尊之敬之。乳媼體弱,我免其跪伺。

    父皇經而訓我婦人之仁,與他時常反調,乃皇子中最與他不像之人,要授吾帝王道。

    杖責乳媼,我求其一句,便多一棍,滿宮上下,竟無一人敢言。

    觀其血肉模糊,嘶嘶力竭,我落一滴淚,乳媼喪命,烹其肉煮其骨。

    若長哭不止,乃至母妃上下,皆爲罪責。

    跪在祠堂,滿腔悲憤,夫子只傳我道受我業,卻無法解惑,今誠問上天。

    何爲君道!何爲帝業!何爲民生!

    昏庸肆虐,欺凌弱小,漠視苦難。

    朝中奸臣當道,爲何不殺!

    兄弟姊妹死傷,爲何不查!

    朝下民不聊生,爲何不護!

    各國爭奪割裂,爲何不戰!

    無一回應,我心悲嘆,鬱郁長鳴,淚流不盡,恨不能提重劍,斬其頭顱。

    溼衣襟,泣心血。

    吾沈朔,今幼學,生於一年初始,視不詳,即爲災,吾要其滅,誕生新紀。

    願獻此生,終其所有,還四海昇平,達夜不閉戶,成政通人和。

    ——

    時妍本來是笑着進來,想看皇上笑話的,畢竟小時候寫的筆記,大都是些好玩好笑的事。

    可她現在倒是看的眼睛發澀,紅了眼眶,後面還有,她卻沒有再往下翻了。

    幼學,才十歲的年紀。如何親眼看到身邊的嬤嬤被虐殺,如何在深夜提筆抒發悲痛。

    她已無法去想象。

    時妍小心的把東西完整放回去,關上抽屜,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對前朝,她沒有經歷過,往日看以及聽到隻言片語,知其不仁,卻不知如此荒唐。

    真是欺軟怕硬,只能靠殺老弱病殘滿足他的心裏的憋屈了,還要讓人去承受他心裏的扭曲變態。

    “母妃~”胤兒從一旁竄出來,臉上掛着笑,晃悠悠的走過來。

    時妍整理了一下心情,隨後笑着轉過身,張開手迎他,胤兒來到她旁邊。

    瞧着胤兒無憂無慮的笑容,時妍不知道爲何剎那間淚水憋不住,在眼眶打轉,或許是慶幸,又或許是期許,我的胤兒人生會好的吧。

    一定會很好的。

    未來也能如今日這般開顏。

    胤兒嘴巴嘟嘟的喃喃自語,繼而擡頭看着母妃,淺淺的眉毛皺起,小手指揚起,點了點她的臉。

    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情緒,雙手就要搭在她的肩膀,如平時母妃哄他一般,輕輕拍了拍,軟糯的小嗓音還特意揚高一點,“母妃不哭~”

    時妍順勢下巴抵在他的小肩膀上,抱着她的小寶貝,閉上眼,淚水滑落,“母妃的胤兒最乖了。”

    “胤兒會乖的,母妃,胤兒不找父皇了,好不好。”胤兒窩在母妃的懷裏說着,圓溜溜的眼裏飽含淚水,像是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在他的感知裏,好似是自己執意來找父皇,才讓母妃傷心流淚。

    時妍聞言,忙收了收眼淚,她可不是這意思,也着實沒想到這麼小的孩子心思如此敏感,難怪都說孩子纔是最能分辨誰好誰壞的。

    “胤兒,母妃不是,不要你找父皇,母妃反而會陪着你,咱們一起找父皇,我們是一家人,知道嗎?”她撫了撫他的後腦勺,輕聲說道。

    胤兒眨巴眼,淚水就滴落了,隨後兩小手一擦,盯着她看,“那母妃哭,是不是跟胤兒一樣,找不到父皇才哭。”

    時妍嘴角微動,這孩子腦袋瓜轉的挺快啊,最終點了點頭。

    “那胤兒不哭,母妃也不哭,我們等父皇回來。”胤兒也跟着點了點頭,儼然一個小大人般。

    時妍笑着抱起他,看了看外面,天色早已經黑了,“我的乖寶,母妃哄你覺覺。”

    夜裏寒涼,時妍有一搭沒一搭的撫着胤兒的背,聽着外面北風呼嘯而過,思緒有些遊離。

    等待的滋味太漫長了,就這麼一天的光景,她還是覺得難捱。

    生怕外面出了什麼差錯,更怕他...........

    時妍想着,繼而聽到外面大門開的聲音,似乎有什麼動靜,她立馬緊張起來。

    躡手躡腳的下了榻,透過窗縫能看到有火把閃爍的光亮,時妍心咯噔了一下。

    來不及思考,扭頭就走到沈朔的書房邊,拿起擺在上面的劍,不管是什麼情況,都得備着防身的利器,能帶走一個是一個。

    時妍直接推門出去,外面的青苗等人不在,她緊握手上的劍,緩緩走出去。

    朝着那邊的光亮而去,就隱隱的聽到了熟悉的指揮聲,清冷的嗓音,“清理城門口。”

    “屬下遵命。”

    火把下,沈朔那黑色的披風幾乎要與黑暗融爲一體,只見他站在那裏大手一揮,依稀能看到他臉上明暗交替,有明顯的黑灰。

    他眼神猩紅,揉了揉眉心,低頭就看到了跪地的宮人,才發現其中還有是長樂宮的人,對着離的近的青苗問道:“不跟着你們主子,在這裏做什麼?”

    他的話落下,青苗不用想也知道是問她們,還沒等說話,就聽到咣噹的一聲。

    沈朔順勢看過去,他擡眸就看到了站在臺階上的女子,穿着單薄的衣裳,手還端着,似乎沒發現劍都已經掉地上了。

    “妍妍,你站.........”他皺眉,邊說邊走過去,而臺階上的人提着裙子跑了下來。

    沈朔是第一次見時妍如此不顧禮節的跑來,嘴角不由的勾起,立馬彎腰伸手,接着她,抱了個滿懷,順帶直接托住她的腿,把她整個包裹在披風裏。

    “沈朔!”懷中女子的聲音帶着幾分怨氣,也沒管別的,就直呼皇上的大名,地上跪着的宮人們心驚,都紛紛的閉上耳朵,當做什麼都聽不見。

    沈朔低頭看到她的鼻頭臉都凍的紅紅的,不知道在冷風裏站了多久,心疼的很,柔柔的應着。

    “我在。”說完,抱着她,兩人往裏面走。

    “妍妍是在擔心我嗎?”沈朔話裏帶着幾分的笑意。

    時妍看着他,滿身狼狽,臉上還有擦傷,定定的點頭,“擔心。”

    只此兩字,包含了所有情緒。

    饒是她想說點什麼感人肺腑的話,卻在此刻,什麼都不想說了,回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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