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個時辰,沈清漪三人便已趕到了圍場。

    圍場建在國子監後山,不過一山之隔,一邊是書聲琅琅,一邊便是生殺捕獵,着實諷刺。

    圍場之中的獵物都是刻意有人飼養的飛禽走獸,爲了防止猛獸傷人,平日裏這些猛獸飛禽都是在獵場之中困着,唯有貴人們前來狩獵時纔會提前放歸山林之中。

    都說這淮京中生活紙醉金迷,歌舞昇平,靡靡之音不絕於耳。

    可衆人還是不甚滿足,因着永昌一向是重武輕文,即便是文臣家中的公子小姐也會騎射,因此才建了這圍場,以射獵來取樂。

    常有在射獵中被誤傷甚至誤殺之事,倒不知造了多少殺戮之罪。

    時間已近巳時,早有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了圍場入口,正騎在馬上說笑。

    見了袁晚寧與沈清漪兄妹,早有相熟的貴女公子踏馬前來打招呼。

    沈清漪從前不常現身這種場合,袁晚寧料想她應當是認不全人的,便開口耐心地爲她一一介紹。

    “這兩位是嶽提督的兩個女兒,嶽綺湘,嶽綺綾。綺湘身邊的是白都統家的幼女白如皎,她上頭有兩個哥哥,今日都未曾前來,那兩個生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兄弟,便是定西侯和蘇貴妃之妹的兒子……”

    她挨個介紹了一番後,忽然看着某處皺眉道:“沒想到楚家那兩位公子也來了。”

    沈清漪一聽“楚家”登時眼睛就亮了。

    楚崢陽一向是不習武的人,想來袁晚寧口中的“兩位公子”自然就是楚崢越和楚崢宜了。

    這可是接近未來攝政王的大好機會!

    她打定了主意,興奮地擡頭望去,卻正見楚崢宜聊賴地獨自站在一旁,而楚崢越正與一個美人說着話。

    那美人兩靨微愁,面帶病容,輕蹙秀眉,腰帶束起纖腰,生得嬌花照水,我見猶憐。

    今日雖是狩獵,她卻依舊穿了一襲不甚方便的長袖衫子,許是因爲病體久久不愈,還極爲小心地用長袖長褲遮蓋了手腳,嬌弱的模樣甚爲可憐。

    她縮着身子,用手帕捂着脣,眼中淚光點點,舉止柔若無骨。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身上穿着與楚崢越花紋相似的朱底木槿花紋樣的裙子,雖看不清楚崢越此刻的模樣,但單看背影亦覺二人郎才女貌,連衣着都這般相似,彷彿心照不宣,站在一處便是格外登對。

    沈清漪抓着繮繩的手驟然收緊,連手臂都發抖了。

    袁晚寧並未察覺到她的異樣,見她盯着那美人,只當她不認得,便出口介紹道:“那位便是劉家的千金小姐,劉慕言。”

    沈清漪掐着掌心,在口中無意識地念叨着這個名字。

    劉慕言……

    她又怎會不認得!

    前世她爲了助趙憲登基,不惜聯手劉家,便是這位劉慕言,入了宮後將她看做眼中釘肉中刺,甚至不惜已自殘來陷害她,活生生地斷了輕羅的一條性命!

    她想到此,便不顧身側說話的袁晚寧,乾脆利落地駕馬來到了楚崢越和劉慕言的身側。

    一見她,楚崢宜便厭惡地皺了眉頭,自顧去了一旁。

    許是未曾意料到她的到來,劉慕言清麗的臉上便略略升起驚愕,卻還是頷首主動道:“沈姑娘。”

    沈清漪幾乎冒火的目光掃了楚崢越一眼,卻見男人眼底含笑,脣角上揚,似是對方纔與劉慕言的談話極爲愉悅,沈清漪意識到這點不由抓心撓肝,肚子裏是說不出的不痛快。

    她話中帶刺:“劉姑娘在京中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也難怪連美人閱遍的世子爺都這般矚目,倒不知在聊些什麼趣事,能讓世子爺這般開心?可否讓小女子也來尋個樂呵?”

    劉慕言有些尷尬地看了她一眼,顯然是嗅到了她話中的醋意,又看了楚崢越一眼,美目中帶着顯而易見的不解。

    楚崢越看了別處一眼,那劉慕言便了然,點了點頭,道:“既然沈姑娘是世子爺的朋友,那慕言便不打擾,先告退了。”

    接着便駕着身下的小馬識趣地離開了。

    路上她還不時咳兩聲,看得出她此刻身體狀況的確是不佳。

    沈清漪目睹了兩人的眼神對視不由心中更生出了幾分不悅。

    楚崢越這混蛋面對她的時候那般冷淡,爲何面對着那劉慕言便滿目溫柔?!

    是她不夠美貌麼?

    是她不夠小意溫柔麼?

    是她不夠嫵媚多姿麼?!

    她比起劉慕言究竟差哪裏了?!

    她在心中抓狂,但面上也不好太顯示出來,只是略略黑着臉,道:“我是否打擾了世子爺與美同行的雅興?”

    楚崢越眼中的笑意已歸於平和,一雙眼處變不驚地望着她,道:“怎麼,難不成沈姑娘是想說,自己在喫醋不成?”

    沈清漪的臉騰的紅了,本能反駁道:“誰會喫你的醋!我只是告訴你,那劉姑娘……”

    她的話忽然止住。

    她本想說那劉姑娘不是什麼好人,但想到楚崢越方纔望着劉慕言眼底的那抹笑意又不由有些受傷,心中不由想到若是楚崢越當真對劉慕言有意的話,她此刻說落在楚崢越眼中只怕是她妒忌的表現。

    她想到此,心中便不由生出了些許落寂。

    她心道自己的確非真心心悅楚崢越,不過是爲了還前世恩情罷了,也難保旁人會對楚崢越生出旁的心意。

    可報恩也罷,真心愛慕也罷,歸根究底,她與旁人在楚崢越眼中也並無甚不同,又何必要當着楚崢越的面詆譭劉慕言,讓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想到此,她便不由神傷。

    而楚崢越見她不言語,便詢問道:“劉姑娘怎麼了?”

    “……”

    沈清漪低下頭去,語調有些悶悶,不着痕跡地拐了個彎。

    “我只是告訴你,那劉姑娘身子孱弱,卻還前往獵場之中狩獵,想來是急需人照料的,一向知曉世子爺是個風流人物,也該做些男兒擔當,莫要如楚三爺那般,傷了姑娘的一顆芳心。”

    說完,也不再看楚崢越,敷衍地道了一聲“告辭”便駕馬離開。

    楚崢宜目睹沈清漪的離去才調轉馬頭來到哥哥身邊。

    他道:“瞧此女子失魂落魄的模樣,倒真像是因那劉慕言而神傷一般。”

    楚崢越勾了勾脣,道:“她如何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之事,斷不能出差錯。”

    他的一雙星目不着痕跡地掃過沈清漪的背影,接着便無聲離開。

    楚崢宜注意到了他瞥向沈清漪的眼神,眼中閃過一抹殺意。

    他握緊繮繩,跟上了楚崢越的馬。

    無人發覺,他握着繮繩的那隻手上,纏着一層厚厚的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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