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來人一身麥色肌膚,額前的發微卷,裂開嘴露出的一口白牙看着格外醒目——卻正是年紀輕輕便承襲了侯爵之位的平南侯慕文清。

    慕文清表面上同劉氏一族皆是依附蜀王趙旭一派,這趙旭同太子趙琥一向是水火不容,孟逸便對他頗爲不喜,見是他來,便冷哼一聲,撇過了頭去。

    倒是劉慕之衝他含笑道了一聲“侯爺”以表親近。

    慕文清衝他點了點頭,算是回了禮。

    定西侯世子疑惑:“平南侯?狩獵前似是未曾見到你。”

    慕文清羞赧笑道:“睡遲了,來晚了些時日,幸得王爺暈厥未曾怪罪,否則本侯只怕要負荊請罪了。”

    孟逸吊兒郎當:“梁王殿下遇狼暈厥,想來沈清漪那小小女子只怕此刻也沒了主心骨,想來也已被擡回住處歇息了吧?”

    卻聽劉慕之道:“方纔在獵場偶遇沈姑娘意氣風發,想來應當是未曾離去。”

    孟逸稀罕:“這倒是奇了!那沈姑娘瞧着美貌動人,卻不想是個有膽識的!”

    慕文清笑道:“沈姑娘有膽識,難不成楚世子便無膽識了不成?這眼瞧着落雨,楚世子還同一衆姑娘家在場中狩獵,想來今日的魁首,必然非楚世子莫屬了!”

    他的話引得衆人笑作一團,衆人便都七嘴八舌地出口嘲諷了起來。

    慕文清微微一笑。

    而此刻,被衆人作爲談資的楚崢越正越過層層樹冠,朝着某處無聲掠去。

    他身穿的暗紅雲錦箭袖袍裾化作一道紅影,正在沈清漪眼前劃過。

    沈清漪身側以作陪伴的嶽綺湘恍惚覺察到眼前閃過一抹紅,不由困惑:“什麼東西過去了?”

    沈清漪一眼便看出了那紅影前往的方向是趙憲的住處。

    她並未打算理會,正要離去時卻忽見有一抹倩影影影綽綽地也在朝着同樣的方向而去。

    沈清漪瞧着那倩影不由心生疑惑。

    那姑娘似是並未騎馬的模樣,可今日在場中的姑娘各個都策馬挽繮,何來徒步而行的女子?

    轉了轉眼珠,她靈機一動,便做出一副激動模樣伸手攔住嶽綺湘道:“綺湘你別動,是紅頂鵲!我過去瞧瞧!”

    說着便駕馬追去。

    嶽綺湘猝不及防,反應過來時沈清漪已竄出去老遠,她見追不上,便也只得用雙手攏着脣邊道:“若是遇到危險,記得吹哨子!”

    沈清漪遠遠拋出一句:“知道啦!”

    說着嶽綺湘便見到了一頭野熊,她連忙張弓,將沈清漪拋之了腦後。

    而那邊,沈清漪躍下馬背,悄默聲地跟上了那女子。

    那女子身姿嫋嫋,影影綽綽,骨瘦如柴,走一步要歇兩步的模樣,光瞧着背影便知其必然是個美人。

    沈清漪細瞧那女子,卻見她穿着一襲外圍侍婢的衣裳,可瞧着她周身氣派,分明不像侍婢的樣子。

    那女子顯然也在朝着梁王府的方向走,只是許是身子太差,步子便着實太過緩慢,沈清漪又不敢距離她太近,一路上便是躲躲藏藏。

    那侍女打扮的姑娘未曾走正門,只是躡手躡腳地避開守衛,繞過野花遍地的後院。

    雖只露出半張側臉,沈清漪還是認出了此人便是因爲身體欠佳而該獨自歇在房中的劉慕言!

    沈清漪微怔。

    這劉慕言一向是個久病纏身的病西施,出門在外別說騎馬,就是轎子少於八人擡都生怕將她顛出個好歹來,她拖着個病體,大老遠的跑來梁王的住處是做什麼?

    她趁守衛巡邏的空檔躲在矮牆後,盯着劉慕言,卻見劉慕言的手帕底下,赫然拿了個紙包。

    沈清漪蹙眉。

    女子隨身之物往往綾羅綢緞,鮮少有需用紙張包裹之物,且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只怕那紙包中大有乾坤。

    沈清漪正疑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這前世劉慕言一向受寵,更眼饞皇后之位而三番五次同她這個謙宜皇后爭寵,雖敗給了後來居上的柳嫣,但她的手段也頗爲狠辣,多次利用病體爭寵趙憲,凡寵妃者皆被其使法殲滅,想來即便並非對趙憲一往情深,也是個貪權之輩。

    瞧着她此刻前往梁王之處,又煞費苦心地扮作侍女,難不成是要給趙憲下藥,好與他雲雨巫山,做上王妃之位?

    又或是要藉機殺了他,好幫蜀王趙旭或太子趙琥上位?

    沈清漪不知哪一個是真,但她知道,無論是哪一種猜測,此刻劉慕言只怕都會撞破楚崢越潛入趙憲房中之事。

    她斷不能讓這劉慕言壞了自己苦心孤詣的大計。

    想到此,她便定下心來,跟了上去。

    而此刻,梁王正昏迷在牀。

    楚崢越輕易便放倒了巡侍,徑自推開槅扇進了門。

    他掂了掂手中的布包,一雙眼不着痕跡地掃過窗邊,脣角一勾,直接給了還迷迷糊糊有些意識的趙憲一記手刀。

    趙憲這下徹底不動了。

    他在屋中輕易調換了梁王印,正要進一步動作時,卻忽聽後窗處有窸窣聲。

    他眼神略過殺意,大跨步推開後窗,卻見弟弟楚崢宜正與他一窗之隔,抱臂靠樹而立。

    楚崢越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

    “是你?你跟來做什麼?”

    楚崢宜指了指腳下昏迷不醒的女子。

    “我偶然瞧見這位劉姑娘朝這來,怕她發覺你,便趁着她進門時現身打暈了她。”

    楚崢宜面無表情。

    “你那可還順利?”

    楚崢越看了地上的劉慕言一眼,不疑有他,便道:“無事,你快些回去,莫要被旁人發覺了異樣。”

    楚崢宜點了點頭。

    楚崢越謹慎關好門窗,不多時,屋中便沒了動靜。

    楚崢宜似笑非笑地挽着脣。

    他站直身子,伸手一扯被他身子擋着的從樹後露出來的半截髮帶,一個口中封着布團的少女“嗚嗚”地抗議着,就這樣被他扯了出來。

    少女生的杏面桃腮,香肌雪膚,兩條手臂被髮帶束縛在腰間,動彈不得。

    卻正是沈清漪。

    她此刻無法出聲,只能用一雙眼死死盯着楚崢宜,杏目中飽含憤恨與不解。

    楚崢宜扯下她口中的布團,沈清漪喘了口粗氣,劈頭蓋臉:“楚崢宜,你有病啊!你莫名其妙綁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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