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周繁道:“今日宴席,光喫喝,着實無趣,弟弟惦念大哥,想着也附庸一回風雅,於是特意備了歌舞助興,不知兄長覺得如何?”

    婁止水笑道:“周賢弟客氣了!既備了,便帶來讓衆人一觀也就是了。”

    周繁頷首,接着起身拍了拍巴掌。

    鼓聲咚咚,身着五彩羅衣的蒙面美人柳腰半折,細腕舒展,水袖繞着肩頭,坐在一衆男子肩頭所扛的鼓上。

    粗獷的男子與纖柔的美人形成一種奇異的美感,竟比一衆鶯鶯燕燕更顯出一種奪魂攝魄的魅力。

    男舞者們將鼓擱在地上,揮舞着粗壯的手臂將美人團團圍入其中。

    美人點足與衆人逆向而轉,簡直如帶刺的荊棘中央綻放出一株最嬌嫩的花蕊。

    她的舞姿其實說不上十分的玄妙,衣裳也五顏六色,豔麗的甚至有些土氣,就連渾身上下都罩的嚴嚴實實,一絲也不漏,可在男舞者們的襯托之下卻還是讓衆人莫名地血脈僨張,周身燥熱。

    她的一雙眼好似煙波盪漾,欲語還休,雖不露真容,卻依舊讓人相信,她必然美不似人間客。

    婁止水率先擊掌道了一聲:“好!”

    他望着沈清漪的舞姿讚歎道:“從前聽過一個典故,叫什麼——‘掌中飛燕’,原以爲只是傳說中才有的,沒想到今兒倒是大開眼界了。”

    周繁笑道:“大哥過獎!”

    沈清漪在上面聽着兩人的對話,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她跳舞,周繁在那謙虛個什麼勁兒?

    然而她這一走神,長長的水袖被踩在了腳底下便未曾發現,她驟然起身便向後一抻,從鼓上便向後仰倒了下去!

    那些伴舞背對着鼓面,便並未發覺異常,關鍵時刻,卻忽有一人上了前來,一把便托住了她的腰身,接着手腕一轉,手臂上便正正纏住了沈清漪的水袖。

    他借力牽着沈清漪的手一扯,沈清漪便險險摔在了他的懷中。

    衆人見此,便都帶了瞭然的戲謔。

    婁止水更是含笑摸着鬍子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周繁盯着兩人,卻是滿目冷意。

    果真不出所料!

    沈清漪見來救場的人是楚崢越,眼中不由帶了些驚訝。

    她遞給楚崢越一個詢問的目光,楚崢越卻不接茬,只是向後一退,扯着水袖將她放開。

    這一插曲過後到了沈清漪獨舞的時候,衆男舞者已退下,場中便唯剩一個沈清漪與摟着她腰身的楚崢越。

    楚崢越衝她微微頷首,沈清漪定了定神,探出雙手隨着鼓點而擊掌,接着餘下的動作換做圍繞楚崢越甩袖而舞。

    兩人一個氣定神閒,一個俏皮婉轉,楚崢越分明只有一個人,可他站在那裏,卻比方纔那一羣強壯舞者同沈清漪相配更有種力與美的對比感。

    沈清漪挽住他的肩膀,做出一個極度親密的姿勢,紅脣湊近楚崢越的耳朵,輕聲道:“喂,你怎麼來了?”

    楚崢越側過頭來,脣險險擦過她的嘴角,引得沈清漪面頰染上一層胭脂色。

    他扯住她的袖子繞於手腕,捏在虎口處,正正擦過她的指尖,道:“來看看你如何了。”

    “我?好得很。”

    沈清漪賭氣地哼了一聲,向後一甩,將水袖奪下,楚崢越適時跪地,沈清漪踩着他的手掌向上一躍,正坐他的肩頭。

    “好!”

    衆人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叫好聲。

    楚崢越將沈清漪撂在地上,婁止水笑眯眯地衝着二人招了招手,兩人並肩上前,齊聲道:“見過大當家的。”

    婁止水道:“方纔一舞頗爲動人,來來來,快賞,快賞!”

    沈清漪盈盈而拜,嬌聲道:“不敢。”

    婁止水笑着看向周繁,道:“賢弟有心了,倒不知是從何處蒐羅了這等的美人?可真當得上是一舞傾城了,當真難得!”

    沈清漪擡眼,眼波流轉,竟是略帶哀傷,卻是轉瞬即逝。

    這一抹哀傷並未逃過婁止水的眼。

    他轉頭看了周繁一眼。

    他並非不知道他這二弟好色的性子,見了沈清漪這眼神便知又是被周繁奪回來的美人。

    周繁起身來,話裏有話地對楚崢越道:“水墨姑娘可是淮京的第一美人,一向豔名遠播,想來新兄弟必然聽過是聽過這名字的吧?”

    楚崢越無聲地挽了挽脣,意味深長盯着沈清漪,道:“的確有幾分眼熟。”

    周繁冷笑一聲。

    婁止水並不知周繁的心思,自楚崢越立功後他便對楚崢越有幾分欣賞之意,便有意招攬,又見楚崢越方纔舉止便知他必然是對沈清漪有意,便起了順水推舟的心思。

    他捋着鬍鬚笑道:“既然這位水墨姑娘跟我杜兄弟情投意合,那今日宴上高興,我就做主,將這水墨姑娘,賜給杜兄弟了!”

    誰知這話一出,卻見那美人驚慌失措地擡起頭來,還下意識地朝着周繁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繁看到她的眼神,便以爲婁止水的意思是要借賜人的舉動讓楚崢越將她結果了,而婁止水卻是以爲她本是周繁抓回來的人,這模樣是怕周繁會不悅,便轉頭對周繁道:“愚兄做這個主,周兄弟不會不高興吧?”

    周繁心底冷笑一聲,面上則爽朗笑道:“怎會!快,水墨,去挨着杜領主坐!”

    沈清漪咬脣,目中帶着驚恐,楚崢越卻眼帶冷意,抓起她的手就走。

    沈清漪轉頭,最後用求救的目光,看了婁止水一眼。

    婁止水正撫着鬍鬚的手微不可見頓了頓。

    宴席繼續進行着。

    衆人神色如常,觥籌交錯間卻是心思各異。

    沈清漪坐在楚崢越身邊,藉着倒酒的工夫將自己如何被擄來此處,如何暗中坑了劉慕之一把,如何離間了周繁和婁止水皆一一道來,末了悄聲道:“想來此刻他二人應當已生了嫌隙,周繁以爲你是劉慕之的人,婁止水以爲我是周繁劫來的舞姬,我瞧着他方纔的模樣應當是有意利用我對你做籠絡。

    “這兩人之間各懷鬼胎,你我二人只要在其中周旋,這玄武山必能分崩離析,到時想要瓦解,便不費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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