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只怕再無任何情形,能夠比此刻更恐怖而美麗了。
待楚崢越收刀入袖,已是在屍堆之上了。
無一人生還。
他這才放心去察看密閉的石門。
石門的厚度格外恐怖,關得嚴絲合縫,即便想要插針也該有縫可尋,可眼前這道石門竟沒有絲毫可以讓他能夠下手的地方。
即便是他,也束手無策……
他該如何是好?
手足無措間,似有隱隱約約的悶響從石板之下傳來。
楚崢越聽着這聲音不由微怔。
他屏聲靜氣地俯身聽石板下的聲音,果真聽到了似有似無的拍打聲。
是她在拍打麼?
她爲何這樣驚慌?
他心跳加速,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沈阿瑤?沈阿瑤!”
底下的人似是聽到了他的聲音一般頓住。
楚崢越才稍稍欣喜地舒了一口氣,卻沒想到,緊接而來的便是一片寂靜。
他方纔放鬆的心又一次狠狠揪緊。
他慌了神,隨手從屍體中拔出刀,狠狠地扎向了石板。
捅了沒幾下,刀子便無情地折了斷。
他換了一把,又一把,直到找到石板最薄弱的地方刺出一個縫隙。
分明只是一條小小的縫隙,他卻覺得彷彿看到了唯一的希望。
他不知沈清漪能否聽到,只是不住地喃喃自語着。
“沈阿瑤,這次我絕對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了……”
他隨手抱起一塊磚石狠狠地砸在了石板上。
一下,又一下。
他的膝蓋被地上的砂礫磨破,掌心被磚石磨得血肉模糊也無暇顧及。
他不知道自己爲何義無反顧,腦中只隱約覺得好這麻木的動作似乎極爲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流着淚,使勁渾身解數地執着於某個堅如磐石的東西一般。
可他爲何什麼也想不起來?
然而此刻他惦念着沈清漪,無暇去抓那一抹虛無縹緲的影子。
直到整個石板破開了一整個大洞,他才扔掉磚石,徒手將縫隙摳挖得越來越大,直到那一縷金光將整個地下照亮,他心中惦念的少女正站在石壁前,雪腮帶淚,雙目紅腫,一雙眼滿是驚懼之色,顯然受了巨大的驚嚇。
四目相對間,心中皆被重逢的喜悅填滿,他這才發覺自己周身盡皆髒污,心中不由在剎那間涌起自卑,可那抹自卑才冒出個頭來,便因撲進懷中的少女而煙消雲散了。
她哽咽得那樣無助,縮在他的懷中,不住地發着抖,臉色白得可怖,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
見她沒事,楚崢越才舒了一口氣。
然而還沒等他這口氣松到底,便覺那原本緊摟着自己腰間的手猛地一鬆。
他腦中嗡地一聲。
他低頭一看,沈清漪向後一仰,面色脣色皆慘白得不像話。
“沈清漪?沈清漪!你醒醒,你醒醒!”
楚崢越緊摟着她,嚇得面無血色,半晌,他忽然想到方纔那兩個卒子所言。
——這門封的這麼死,就算在裏頭待着估計熬到明天也憋死了。
楚崢越來不及想太多,直接將沈清漪平放地下,接着便俯下身,如二人初見一般毫不猶豫地觸上了她的脣。
……
而此刻,劉慕之還僵在原地,看着挾持着自己部下的楚二和愜意搖着摺扇滿目笑意的楚三,不由暗自咬牙。
只聽那楚三爺笑道:“劉二爺,你只知棄車保帥,可知曉何爲樂極生悲?”
楚崢陽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邊說笑呵呵地遞了個眼神給二哥,兄弟二人便極默契地一左一右地讓開。
劉慕之這纔看到二人身後跪了滿地的都是自己的部下,正被楚家軍有條不紊地壓制着。
劉慕之掌心滲出汗來。
他咬牙:“你們想怎麼樣?”
楚崢陽走到他跟前,用扇子爲他撣了撣肩上的灰塵,笑眯眯道:“劉二公子,你放心,雖然我們兄弟一向光明磊落,但是還是比你無恥那麼一點點的。”
身後的楚崢宜點點頭:“一點點。”
他轉身過去,挑起楚崢宜手中的人質的下巴,一雙桃花目盯着劉慕之笑道:“你的部下呢,我們都可以還給你,只不過嘛,我們碰巧救下了幾個山寨中的嘍囉做人證,連帶着從周繁房裏搜出的金銀財寶也都刻了你劉家名下錢莊的號。
楚崢陽笑得格外欠揍,“你猜,這些東西如果拿到聖上面前,他會如何說?”
楚崢宜:“如何說?”
劉慕之猛然握緊了拳頭。
“你到底想怎麼樣?”
楚崢陽:“若你現在撤離,連條狗都別給我剩下,剿滅玄武山的功勞盡數歸我們兄弟,那你楚三爺今兒就做了這個主,讓你全須全尾地離開,否則嘛……你只怕偷雞不成蝕把米,什麼好都落不下嘍。”
楚崢宜點頭:“落不下。”
楚崢陽將扇子拋起又接住,道:“劉二爺是聰明人,自己選吧。”
楚崢宜揚眉:“自己選吧。”
劉慕之掃視過被楚家軍制服的衆人,縱使萬般不甘,但在心中權衡了半晌,還是道:“放本官撤離。”
楚崢陽很滿意他的識時務:“欸,這就對了嘛,劉大人果然是聰明人,快快快,放人放人。”
他衝着身後衆人揮了揮手。
楚崢宜率先放開那黑衣人,楚家軍也隨之放開劉慕之帶來的官兵。
劉慕之帶着黑衣人離開。
出門後,二人背對着楚家兄弟時,那黑衣人低聲詢問道:“大人,我們怎麼辦?”
劉慕之眼神陰鶩。
“還能怎麼辦?先行緩兵之計,沈清漪那丫頭還困在地道里,想辦法通知守在地道門口的弟兄,將沈清漪——”
“哦對了。”
還沒等他說完,身後的楚崢陽又好似剛剛想到什麼一半開了口。
“忘了告訴劉公子一件趣事兒,我們方纔無意中從地裏頭刨出來了個美人兒來,正巧您有幾個不開眼的也看到了那美人,我二哥一時手癢,就順手將他們幾個宰了,劉二公子要不要也去瞧瞧熱鬧?”
他這話說完,劉慕之便知自己的計策落了空,再無計可施,便也只得咬牙撇過頭去,帶着衆人如喪家之犬般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