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嫣表情沒變,但眼神之中還是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詫異,卻也很快便掩飾了過去。

    沈清漪讀到了她眼中的意外便無聲地牽起嘴角。

    “若我沒猜錯,你此刻應該不敢傷害我,此刻如果我出事,你倒是看看,趙旭會不會立刻捏死你。”

    柳嫣不怒反笑。

    她擺着柳腰嫋嫋婷婷地走到沈清漪的身前,捏着她的下巴輕言細語道:“我知道,你對蜀王殿下有恩,自詡是未來的蜀王妃,因此纔會這般囂張。”

    “可今日我抓你,可不是給你機會讓你去王爺跟前討巧的……”

    “沈清漪,你最伶俐的就是這張嘴,若你是我,你覺得會怎麼樣呢?”

    沈清漪看着她微妙的笑容,猛地,她意識到了什麼,雙瞳不由得收縮,她張口想要說話,卻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劇痛傳來的剎那,她失聲慘叫,卻也只能後知後覺察出滿口的血腥。

    她狼狽地匍匐在地,痛苦地捂住嘴巴,周身不自覺地蜷縮,腦中在這一剎再沒有力氣進行絲毫籌謀。

    成串的血大顆大顆地滴落在地,分外扎眼。

    柳嫣盯着她,眼神中是無盡的涼薄冷冽。

    她咯咯笑道:“我看你現在還有什麼本事能夠逆轉乾坤?”

    她揚聲:“把她給我押走!”

    沈清漪面色慘白,卻半個字也說不出。

    王府侍衛顯然絲毫不知何爲憐香惜玉,伸手毫不留情,拖起沈清漪的雙臂便離去。

    地上,唯剩下一串觸目驚心的血跡。

    然而此地實在過於偏僻,直到那血跡徹底乾涸,也無人注意到此地的異樣之處。

    ……

    落雪如棉。

    琉璃所制的宮室,極盡奢靡。

    脂粉未施的少女梳着宮女中流行的單螺髻,手提着一桶還冒着熱氣的水,掀開門簾邁出了門檻。

    看到門外的落雪,她一時間怔了怔,下意識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待雪花融化,她才彷彿察覺到了自己只穿了一身單衣,後知後覺地一哆嗦。

    “阿瑤,你杵在那幹什麼呢?還不快幫娘娘把水倒了?”

    帶着一衆端着早膳的衆宮女的領事迎面走來,見她杵在原地發呆,離老遠便大聲出言呵斥。

    沈清漪回過神來,見是掌事宮女,便附身行了禮,也不張口問好,起了身,不顧單薄的衣衫,提起木桶便走。

    掌事宮女目送她離去的背影,冷笑一聲,接着嫌惡地唾了一口,聲音中帶着一抹不加掩飾的輕蔑。

    “啞巴一個,仗着細皮嫩肉些便打着勾引皇上的夢,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也是怪了,娘娘怎麼會留這種不安分的蠢貨在身邊?”

    身後的小宮女連忙隨聲附和。

    然而還沒等說上幾句,屋裏便傳出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你們幾個說什麼呢?本宮說過多少次,不可隨意亂嚼舌根,再敢多言,小心本宮割了你們的舌頭。”

    那聲音嬌媚的彷彿一汪春水,可衆宮女卻齊齊地噤了聲。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們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顫,再不敢多言半句,乖乖進門伺候起了牀帳後的女子用膳。

    而此刻,剛剛潑完水的沈清漪撂下空桶,搓了搓被凍得隱約有些發痛的手指,在雪地中跺了跺腳,正要拿起桶,身邊早有幾個小宮女圍了上來。

    “呦,這不是嫣華宮的阿瑤姑娘麼?”

    還沒等沈清漪反應過來,後背便狠狠捱了一巴掌,整個人猝不及防向前一撲,她便就這麼滾落進雪堆之中,狼狽地吃了滿嘴的雪。

    她蜷縮着身子,卻一聲不吭任由旁人的落井下石。

    自被柳嫣帶人擄走,這樣的日子她便不知過了多久。

    冷水潑在單薄的衣服上,很快便結了冰,接着又是劈頭蓋臉的一捧,渾身凍得發僵,可她依舊是不出一聲。

    然而那些宮女並未因爲她的妥協而覺得無趣,反而更加樂在其中似的,更加爭先恐後了起來。

    “都幹什麼呢?一個個的不要命了是不是!”

    忽有人厲聲呵斥,爲首的還沒反應過來,人已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狠狠壓制在地,還沒等如何,便狠狠捱了兩棍子,直打得她們跪地求饒,再不敢造次。

    衆人一見來人,趕忙讓出一條路,齊齊跪地,恭敬地喚道“紫蘭姑姑”。

    來人順着衆人讓出的路來走到沈清漪的跟前,見蜷縮在地面色死白的沈清漪便遞了個眼神,兩個宮女便上前來將沈清漪攙起身來,爲她披上了托盤中的絨衣。

    “誰打的她?”

    紫蘭掃視過衆人。

    無人應聲。

    “誰打的她!”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衆宮女推搡了一番,卻還是無人出言承認。

    紫蘭顯然懶得在這個問題上深究,揚聲便道:“來人,把她們給我押回各個宮室,由她們的主子親自發落,若誰罰輕了,就問問她們誰有這個膽子敢惹陛下和貴妃娘娘的不痛快!”

    “是!”

    先前打人的兩個太監立刻應下聲來,衆宮女顯然是知道宮中規矩的,一聽這話立刻變了臉色,反而爭先恐後地認起罪來。

    然而卻是已經晚了。

    任由她們如何掙扎,兩個太監也是神色冷傲,拖着衆宮女起身便走。

    待衆人離開,紫蘭才收回目光,親手攙扶起沈清漪,柔聲道:“沈姑娘,委屈你了。”

    沈清漪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做聲。

    紫蘭見她如此,哪還有不明白的,不由深深嘆了口氣,牽起沈清漪便離開。

    待換下了溼衣服,飲下了熱茶,凍僵的身子才慢慢好轉。

    恢復了元氣,沈清漪纔來得及掃視紫蘭所住的房間。

    房間雖不大,卻極爲聚氣。地龍燒的極暖,所用之物皆是上品,婕妤以下的嬪妃只怕都要眼饞三分。

    沈清漪無聲挽了挽嘴角。

    她身處宮中,這半年以來發生之事她並非不知。

    半年前,綏元帝驟然一病不起,太子趙琥自認登基之事板上釘釘,夜夜笙歌不說,更是於一次酒後強佔宮女,那宮女性情剛烈自然不從,竟被他活活掐死。

    宮女也是有爹有娘,此事一出便引起衆怒,趁着太子酒醉,紫蘭便率領衆宮女制住了趙琥,活活割下了他的頭顱。

    宮女殺太子之事本該是株連九族,哪知蜀王趙旭卻帶着聖旨趕到,不但一旨將趙琥之死輕描淡寫地略過,還搖身一變,成了新一任的太子。

    可憐孟氏苦心孤詣,就等着趙琥登基挾天子以令諸侯,卻不想反倒爲他人做了嫁衣,還沒等有所反應便着了趙旭一派衆臣的彈劾,被抄了家。

    當日參與東宮之變的衆宮女原都是趙旭的人,而紫蘭身爲其中最大的功臣,趙旭自然對她奉爲上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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