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趙旭的牢騷都發完,他才笑呵呵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是九五之尊,天下,自然還是陛下的天下。”

    趙旭道:“朕自然知道!朕叫你來此,可不只是讓你說風涼話的。”

    他直起身子,許是因爲方纔已發過了牢騷,他此刻的語氣便緩和了不少。

    “今日朝上,你也看到了,楚崢越那賊子是何等的囂張跋扈,饒是朕扣押了楚崢宜,還封了沈家,又賜了他尚方寶劍,賞了他侯位,他卻是軟硬不喫,偏生他還收編了朝中大半臣子的女兒封了將,朕一時竟也不得動他。思來想去,這朝中能夠同他抗衡的竟無一人!這天下只怕早晚要姓楚!朕該怎麼辦?朕該怎麼辦!”

    他似是自言自語,似是詢問,似是歇斯。

    謝大人這時才擡頭。

    “陛下,他所求的乃是攝政王,可如今,他手握兵權,又有陛下御賜,先斬後奏的尚方寶劍,朝堂之上又囂張之至——若是陛下都讓他三分,對他百依百順,那麼,他會如何呢?”

    他話說的分外溫柔,輕飄飄似誘人的妖狐。

    偏生又是那樣的清俊容顏,如畫上所記載的謫仙人。

    趙旭一聽不由多添了些煩躁。

    “如今他已是權勢遮天,若是朕還對他百依百順?朝堂已皆是他的人,若是朕再——”

    話頭,忽然突兀地止住了。

    趙旭喃喃地接了下半句。

    “——若是朕,更放任他在朝中肆意橫行的話……”

    “他便會越發無法無天,若是犯下重罪,那麼一年以後,他的攝政王之位,自然無法實現了。”

    他越說,謝大人的笑容便越深。

    待他說罷,謝大人便拱手而拜,口中道:“陛下聖明,微臣自嘆弗如。”

    趙旭哈哈大笑,意味深長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

    “朕得謝卿,是天下之福。”

    謝大人笑而不語,眼中波光微動。

    臨江王府。

    倒下的酒壺向下滴着酒,沾溼了大半的羊毛毯。

    姑娘們橫七豎八,仰着頭攏着大氅就地而睡。不遠處,楚崢陽抱着個酒罈,躺在早已不省人事的沈經年的後腦上,許是覺得冷,還笑嘻嘻地翻了個身,扯了扯沈經年的耳掛蓋在身上,口中含糊的呢喃着:“錦兒,別離開我……”

    說着,隨手摸到了一隻鞋底,便丟開了酒罈子親親熱熱地抱在了懷中。

    沈清漪正枕着沈經年的小腿睡得正香,腳還搭在沈經年的後背上。

    隱隱約約覺得腳底發沉,她不滿地嘟囔了一句,狠狠一蹬,正踹在楚崢陽的臉上。

    踹得楚崢陽骨碌碌一滾,躺在地上不動了。

    衆人便就這麼一塌糊塗地睡着。

    待領了聖旨回來的楚崢越掀開門簾,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個畫面。

    他皺着眉拍了拍手。

    他出門去,喚來時閒,道:“珍珠翡翠她們都哪去了?這麼多姑娘跟老三沈二兩個外男同睡,成何體統?”

    時閒愣了愣:“可是在軍營,不都是這麼睡的……”

    楚崢越打斷他:“就是在軍營,我也從未讓她們同外男同寢,哪來那麼多廢話?還不快去叫人?”

    時閒這才如夢初醒:“哦,叫人,對,叫人……”

    時閒走後,楚崢越不由頭疼地嘆了口氣。

    他重新入門,邁過身上只蓋了個耳掛的楚崢陽,脫下外袍爲沈清漪披上,將她從地上打橫抱起,看着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沈經年,道:“抱着男人的大腿,成何體統?”

    沈清漪雖醉着,卻還是含糊不清的嘟囔着:“那是我哥,再說了,我抱的明明是小腿……”

    她說着又覺得不舒服,便抓着楚崢越胸前的衣裳蹭了蹭,整張臉都埋在了他懷中。

    “咦,什麼東西?”

    額角觸及了楚崢越手中的聖旨,沈清漪不滿地擡頭,看到那抹明黃便不在意地砸了咂嘴,重新低下頭。

    沒過片刻,她一個激靈猛然擡起頭來,奈何眼前重影,她便努力地搖了搖頭,跳下楚崢越的懷抱,抽出聖旨來,一目十行地讀完,驚愕地擡眼,聖旨遮着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瞪大了的眼睛,盯着楚崢越,結結巴巴道:“授,授授……授衣侯?還有尚方寶劍?!”

    她醉得腳步有些虛浮,可眉梢眼角依舊涌上無法隱匿的笑意,丟開聖旨便忙不迭地撲入楚崢越懷中,口中歡喜道:“授衣侯萬福!康和拜見授衣侯!”

    說是拜見,卻也只是摟着楚崢越遲遲不捨得放開。

    《詩經.豳風.七月》有云:“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授衣,本是冬日寒衣之意。

    嚴寒冬日,蔽體之物必不可少。

    正如楚崢越。

    一年前,他還是那個在衆人眼中那個什麼也不是的草包世子,連孟逸之流尚且敢當衆取笑辱罵。

    明明騎射過人,卻還要爲了隱藏鋒芒而將功績都盡數贈予她。

    甚至連剿滅玄武山這等大事都讓她撿了便宜,白得了個郡主之位。

    如今,他終於一戰成名,從碌碌無爲的草包世子搖身成了用兵如神的授衣侯。

    授衣二字,恰如其分。

    沈清漪心中歡喜,藉着酒勁,她捧着楚崢越的臉便狠狠吻了上去。

    楚崢越耳尖通紅,

    雖說衆人都睡下了,可終歸屋中並非只有他二人,他握住沈清漪的腰身本欲推開,奈何脣齒留香,酒香混着她的女兒香,他好似被抽乾了渾身地力氣,竟一時捨不得了。

    眼見着這個吻逐漸變得纏綿,沈清漪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他,雙目亮的像是天空最美的星子。

    她面頰緋紅,也不知是醉的,還是因大膽的舉動而羞怯,好似含苞待放的玫瑰,看的楚崢越呼吸微重,喉結亦是上下滾了滾。

    片刻,他低下頭去,見地上的沈經年紋絲不動,這才眼神一暗,忽然不管不顧地一俯身,在沈清漪的驚呼聲中將她打橫抱起,快步離去,連不小心踢到了腳下掉在地上的聖旨也全然來不及注意。

    聖旨骨碌碌得亂滾,正砸在袁晚寧的頭上。

    袁晚寧煩躁地一摸,正將那聖旨握在掌心。

    摸到了那冰涼滑軟的觸感,她困惑地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隨手打開聖旨讀了一遍,不曾放在心上,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姓謝的倒是有些本事。”

    說罷,便隨手將聖旨丟了出去,倒下翻了個身繼續睡。

    說完沒片刻,原本睡得雷打不醒的沈經年忽然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似是在剎那間酒醒了,直起身來,愣了愣,待酒意完全退了,他才跑到袁晚寧跟前伸手推了推她,道:“袁姐姐,你剛纔說什麼?”

    袁晚寧迷迷糊糊:“我說那個姓謝的,還真有本事……”

    沈經年急切:“袁姐姐,你說的謝大人,可是那個人稱絕句能引百巷空,一袖能將萬香籠的狀元郎,謝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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