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依舊如此璀璨。
這房子,是江白他三叔發財了之後,花了大價錢買給老人養老的。
高祕書敬佩老爺子的一點,就在於老人教書育人功德無量,更在於他的每一個兒子女兒,不管成不成器,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都不會有半點偏差。
哪怕是三兒子江大河發了財之後在外頭比較飄,再愛裝逼愛玩兒,也沒幹過半點腌臢齷齪的事兒,而且孝心滿滿,這房子硬是不要兄弟姐妹給半分錢。
當年的衛長思成長過程中,江家老爺子對他的教育,扶正了他的人格。
高祕書深知衛長思來一趟不容易,本來是真不想打擾的。
可……
剛纔那趕屍人斬釘截鐵,擲地有聲的冰冷話語,還在耳畔迴盪。
最開始的怒火,早就被壓了下去,他現在是在權衡,究竟這荒誕的事成真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是真的……
錯過這一夜。
衛市長和金陵的百萬民衆。
將永遠失去迎回英雄的機會。
衛市長更要和他尋找多年的老父親屍首,永不見面。
高祕書在原地徘徊了足足十五分鐘。
一咬牙。
“罷了,如此大事,哪怕是挨一頓訓,我也認了!”
他腳步匆匆的,闖進了江老太太住的屋子。
高祕書衝進屋子。
就看到了,被衆人圍在中心,衆星捧月一般的衛長思。
衛長思國字臉、面帶正氣。
對誰都不假以辭色。
唯獨是對江家老太太,十分尊敬,坐在老太太的旁邊,他的聲音很是少見的溫和寬慰,讓老太太放寬心:“老太太,別擔心。”
“第三軍區那邊,我一定會去打招呼的,江白雖然頑劣了點,但……老爺子的孫兒,不至於做出什麼有悖於大是大非的事情。”
“這個我有信心。”
江老太太輕輕嘆息。
對於頑劣這個評價,還是不太滿意,氣惱的搖着頭:“我們家江白,自小就懂事,家裏就數他孝順。”
“那混賬的詐騙傳銷組織,連高中生都騙!”
衛長思不做辯駁。
顯然是不信的。
好好讀書了,不頑劣,能相信這些麼。
這要是他自己的兒子能幹出來這種蠢事,還讓老太太操心,他早已經怒不可遏,一巴掌甩過去了。
一如他印象裏,自己父親小時候,那嚴肅板正的教育風格。
衛長思暗暗感慨,老太太還是太疼孫兒了,眼裏只能看到好,還不讓人說哎。
江城山和妻子無奈的低下頭。
也看出了衛長思對自己兒子的不滿意。
如果是平日,他們肯定不會同意別人這麼說自己兒子。
但現在還指望衛長思撈人……
“這事兒還得勞煩衛市長了。”三叔江大河也是陪着笑臉,“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心地不壞,就是一時糊塗,主要是……”
“我託人打聽了,連軍區的司令都在盯着他所以……”
衛長思啞然失笑,道:“你們就想多了。”
“正是因爲司令關心了,你們纔不用擔心江白會出什麼大事兒。”
“堂堂的第三軍區總司令,不可能爲了這點事兒,怎麼爲難一個孩子的,說不定批評教育兩句,就把人送出來了。”
話音方落。
江城山就收到了來自學校的信息。
正是班主任急急忙忙的,給他通知說,羣裏江白冒了泡,說他在來金陵的路上。
江城山夫婦大喜過望。
當衆一說。
江老太太也是鬆了一口氣。
“衛市長您可真神了!”江大河趕緊奉承道,“這麼快就把人弄出來了。”
衛長思卻是搖搖頭:“不是我,應該是軍區教育完了放出來了吧。”
旋即是苦笑起來。
被軍區批評,卻不知道檔案有沒有留下記錄。
有的話,可就麻煩了。
衛長思又叮囑道:“他既然出來了,我還是冒昧的,再多說兩句。”
“現在的小孩兒,容易在繁華的社會里迷失,多接受一點革命精神教育,有個主心骨,以後纔不會出大亂子。”
“他若能趕得回來,浩氣陵園的衣冠下葬儀式,還是來看看,體會一下精神。”
江大河連忙點頭:“一定一定。”
等着衛長思說完了。
高祕書才湊了上去。
壓低了聲音。
將剛纔電話裏面的那些事情,一字不漏,全數轉達。
衛長思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這輩子,老父就是他最大的忌諱。
誰拿這個開玩笑做文章。
都不行!!
他親兒子就是喝多了,在歡樂場語氣不敬的提及到了自己的父親,便被他當天打斷了腿。
父親就是他衛長思一輩子的信仰。
衛長思的雙眸,都紅了起來。
不管這事兒真假。
涉及到老父親,他定沒有不去的道理。
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喜怒不形於色的他,方纔調整過來。
“我有點事,先離開了,老太太,改日再來和您喝茶。”衛長思和衆人道了別。
跟着高祕書,匆匆的下樓。
坐在飛馳而去陵園的路上。
衛長思面沉如水:“你覺得這件事情的真實性,有多少?”
高祕書苦笑:“衛市長,倘若打電話的人換一個,不是呆小姐,我會覺得這是在胡鬧。”
“趕屍之說,何其荒唐。”
衛長思點點頭。
不做言語。
不怒自威的神色,無疑說明他動了真怒。
趕屍人……
這麼扯淡的理由,他是真的難以相信。
但再渺茫的希望,涉及到了他一生崇敬的父親,便也值得他去一看。
……
……
星夜微涼。
陵園的安靜,幾乎讓躲在樹叢裏面的徐賢,有點昏昏欲睡了。
此刻在陵園的門口,江白已經是一晃不晃的,伴隨着屍體站了足足兩個小時三十五分鐘。
期間只有他的手一直擡着,每隔精準的一炷香時間,便會搖鈴三下,手筆直的像是一支聳立的燈塔。
鈴鈴鈴~
每一次搖鈴的幅度力度,如復刻的一般,分毫不差。
其他多餘的動作,一點都沒有,像個雕塑一般,和他所趕的屍體,竟然毫無區別。
呆小妹都有些頂不住了:“大大,我們先坐一會?”
她四下看着,指着一處石墩,“可能還有很久纔會來,大大你歇一會吧!你的手都擡了三個多小時了……多難受啊。”
江白平靜的搖搖頭。
“亡者未知前行路,匠人寸步不能誤。”
他的聲音清淡悠遠,透着無可撼動的決心。
呆小妹愣了愣神:“爲……爲什麼……”
“家人仍未來,前途還莫測。”江白的語氣,如月下平湖,深淺莫名,無波無瀾,
“亡者尚且迷茫的時候,趕屍人怎能安心獨坐。”
“未來不論如何,我既請了他們出土,便一定負責到底。”
直播間的水友們。
本來是有些坐不住了。
聽見這話。
便是心頭一熱。
“我之前以爲趕屍人大佬是爲了裝逼才和衛市長祕書說那些話的,現在才懂,他是真的,比世間任何人,都要對這些亡者上心。”
“給大佬點個贊,這也許就是趕屍人的信念了。”
“對這些已故之人來說,趕屍人大佬纔是他們如今最大的信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