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樂整晚都沒有講一句話。
收拾完畢後，她迅速坐下，開始研究從大寶身上帶回的東西。
暖黃色燭光映在女子臉上，恬靜、淡雅，又帶着幾分堅定孤傲，楚樂神情專注，彷彿整個塵世間，都圍繞着她轉動一般。
元夜寒狹長的眸凝視，他沉沉地看向楚樂，一動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一個時辰，又許是兩個時辰。元夜寒雙腿有些發麻，他喉結滾動，略微昏暗的燭光下，女子白皙的臉跳躍出點點光芒。
漸漸地，那抹光芒轉成喜悅，楚樂霍然起身，道：“是閻王愁。”
倏地，元夜寒眉心擰起。
只聽楚樂一字一頓地重複，“大寶中的毒，就是閻王愁，那條小溪，就是毒源！”
元夜寒喜上眉梢。
砰砰砰。
一道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元夜寒神情凜冽，道：“進！”
千寒連忙推門而入，“王爺，王妃娘娘，不好了，有一大批百姓突然毒發，現在那邊已經亂成一團，所有人都在哄搶解藥！”
楚樂神情大變，“我馬上過去！”
她收好那些瓶瓶罐罐，奪門而出，元夜寒緊隨其後，幾人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太子立於陰影處，神情陰鶩，霎時，一道沙沙沙的風聲傳來，他雙眸微眯，腳尖一點追隨上去。
荒郊野外，狼嚎聲彼此起伏。
兩道身影相繼略過半空。
一陣陰風掃過，太子腳踏亂石頓在山崖前，冷冷地盯着面前的黑衣人。
“太子殿下。”黑衣人緩緩回身，輕笑道：“找我何事？”
“殺了她！”
太子迫不及待怒吼着：“孤要你立刻殺了楚樂！永絕後患！”
黑衣人眸光略過幾分深沉，沉聲道：“太子殿下，此時殺了楚樂，會不會有些倉促？”
倉促！？
太子死死地握緊雙拳。
怎麼可能倉促！
楚樂那個賤人步步緊逼，還處處捉弄自己。
再等下去，他怕楚樂就會找到真相，稟報皇上，剝奪自己的太子之位！
“不倉促！”太子厲聲道：“孤已經忍不了了，明天，必須是楚樂的死期！”
黑衣人沉吟片刻，道：“太子殿下——”
剎那間，太子飛到黑衣人身前，死死地握住他的脖子，眼底猩紅，“你這麼猶豫做什麼？難不成，你們要等着孤被楚樂害死，才肯出手麼！還是說，你們從始至終，都是在騙孤？！”
黑衣人淡淡地掃一眼太子的手。
“太子殿下息怒，我等絕不可能騙太子殿下，畢竟，我們要的東西，除了太子殿下之外，沒有人能給我們。”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撥開太子的手，黑衣人幽幽道：“我只是想提醒太子殿下一句，殺楚樂，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只會功虧一簣。”
太子咬咬牙，強忍着心頭的怒意，“依你看，孤應該怎麼做？”
黑衣人輕笑兩聲，“據我所知，這附近有一片百鬼林，傳說，凡是去百鬼林的人，皆是有進無出，太子殿下若不想把事情鬧大，不如演一場戲...”
“你的意思是說，要孤引他們去百鬼林？可...”太子狐疑片刻，“楚樂與元夜寒陰險狡詐，恐怕不會輕信我們...”
“這個...就不勞煩太子殿下費心了。”
黑衣人嗤笑一聲，把玩着手中的金豆子，眸光譏諷。
...
一整晚，楚樂瘋狂地制解藥，外面不斷地有人死去，耳邊的哭泣聲漸漸少了，直到天明，直到有人說解藥夠了，她才木訥地停下手來。
這才發現，自己的兩個手臂，麻木的厲害。
手指也不知何時，被劃破了口子。
她沒皺一下眉頭，踏出帳篷，不遠處躺着幾個屍體，有的是扛不住閻王愁，有的是在暴亂中被誤傷...
楚樂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本該還有幾天，他們纔會毒發，不曾想，竟足足提前了好幾日！
楚樂心中，隱隱有幾分不安。
“叫姐姐幹嘛呀？”
小女娃指了指身旁的老人，瞪着一雙懵懂的眼睛道：“姐姐，奶奶她一直在睡覺，我怎麼喊都喊不醒，你可以幫我叫醒奶奶嘛？”
楚樂瞳孔一縮。
她握住老人的冰冷手，心中一涼。
小女娃臉上有些髒，可她的眼睛卻亮晶晶的，“姐姐，奶奶是不是太累了呀？奶奶之前跟我說，她馬上就會好了，但在好之前，我們還有很難很難的日子要度過。”
小女娃咬着手指，糯糯道：“姐姐，我們現在的日子很難，對不對？奶奶她一定是太累了？對嗎？”
楚樂的心在顫抖。
她抱起小奶娃，揉着她的臉道：“乖乖，告訴姐姐，你爹爹和孃親呢？”
小奶娃歪頭，擰眉道：“爹爹？孃親？”
她搖搖頭，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爹爹和孃親不要我了，阿錦沒有爹爹和孃親，他們不喜歡我，把我丟給奶奶了。”
小奶娃好像明白了什麼，哽咽道：“奶奶怎麼不起來呢？姐姐？你救救奶奶好不好？阿錦只有奶奶了，只有奶奶要阿錦，其他人都不要阿錦了，難道...難道奶奶也不要阿錦了麼？”
楚樂眼圈發紅，她緊緊地抱着小奶娃，強扯笑意道：“阿錦這麼乖，奶奶怎麼可能不要阿錦呢？阿錦難道忘了，奶奶說過，在她好起來之前，我們會有很難很難的路要走嗎？我們現在，就在走這條路呀。”
阿錦止住哭聲：“真的嗎？”
楚樂如鯁在喉。
她該如何面對這個幾歲的娃娃？
如何開口，告訴她如此殘忍的事實？
“真的。”一道沉穩的嗓音破空傳來，元夜寒看着地上的老奶奶，道：“還愣着作甚！快把這位婆婆送去醫治！”
楚樂眸光浮現幾分詫異。
幾個侍衛沒有任何猶豫。
老奶奶的身子早就涼了，幾個侍衛也不嫌棄，迅速將老奶奶帶走了。
阿錦葡萄般的大眼睛含着淚，“奶奶會好麼？哥哥姐姐，你告訴阿錦，奶奶會好麼？”
“會！”
“嗯。”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迴應，阿錦破涕爲笑，元夜寒淡淡地看着阿錦，喊來了一個婢女把阿錦帶了下去，叮囑她好生養着阿錦，至於銀子方面，他不會少給。
看着元夜寒的身影，楚樂有些恍然。
其實，元夜寒也是一個好人，對吧？
“都解決了。”元夜寒眉眼微垂，沉聲道：“隨我回去休息。”
楚樂點點頭，一宿沒睡，她的確頭痛的厲害。
回去的路上，唯有他們兩個人。
楚樂想到毒源的事，道：“對了，你得派人把小寶娘倆保護起來，我擔心太子會對他們不利，更何況，我們也需要小寶幫我們指證。”
元夜寒淡淡道：“等你想起來，他們早被人害死了。”
楚樂：“...你已經派人去了？”
元夜寒輕輕地嗯了一聲，“自我們走後，我就派人去了。”
“元夜寒。”
楚樂眸光動了動，她突然想問清楚，一個困擾自己許久的問題。
她轉過身來，凝着元夜寒的眉眼，俊逸的面龐不見半分戾氣，她苦笑，神情籠罩無奈。
“我有時真的搞不懂你，你既然如此憂國憂民，爲何偏偏阻——”
咻！
一道飛鏢猛地襲來，元夜寒神情驟然陰冷，勾住楚樂腰肢騰空而起，不過一瞬間，那道飛鏢穩穩落在他們腳下，楚樂心中大驚，下意識擡頭看去，卻看不見任何身影。
“他走了。”
元夜寒冷聲道，他將楚樂護在身後，拿下飛鏢上的信封，瞳孔皺縮。
“怎麼了？”
楚樂正欲踮腳去看。
一顆金豆子，倏地從信封中滾落出來，她愣了愣，臉色逐漸蒼白。
難不成...
“小寶他們被綁架了。”
剎那間，楚樂呼吸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