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全都是重兵把守，屋內傳來陣陣的藥香味兒，楚樂走到浴桶旁邊，仔細地端詳着元夜寒的容貌。
緋紅的臉頰，殷紅的脣。
纖長濃密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日光映照，落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他身上有許多傷口。
肩膀處是同楊笠打鬥時落下的傷。
再往下看，大大小小的傷口數不勝數，最刺眼的便是腰側的傷口，一看便是被不精通武功的人湊巧刺傷的。
楚樂倏地想到了什麼，盯着那傷口的眼神多了幾分沉重。
這道傷口，是原先的楚樂刺傷的。
因着討厭元夜寒帶回了沈容煙，所以她數次刺殺元夜寒。
元夜寒千防萬防，還是被她傷到了腰側。
這才留下了這道傷口。
靠在浴桶旁，楚樂拿出藥膏，幫元夜寒擦拭疤痕。
她身上的傷疤，淡了不少。
可他身上的傷疤，每一條都驚悚嚇人。
擦拭好藥膏後，楚樂靜靜地坐在浴桶旁，盯着元夜寒的臉陷入沉思。
她走後，元夜寒會再娶妻麼？
他會跟那個女人生一個可可愛愛的孩子麼？
就像是那天進入紫竹林時看見的幻境一樣，元夜寒也會陪着其他女人坐在小溪邊數星星麼？
他們生出來的孩子，會不會很可愛？
一定會很可愛。
元夜寒這張臉，不論對方多醜，他都能通過自己逆天的基因將孩子的顏值拉回來。
想着想着，楚樂不由得苦笑。
都要走了，想這些做什麼呢？
她回過身，不再眷戀地離開廂房。
不過多時。
千寒走進來爲元夜寒換藥浴，猛地，他動作一頓。
只見元夜寒的手指，正在微微顫抖。
千寒屏息凝視，在他熱烈的注視下，元夜寒纖長的睫毛開始顫抖起來。
千寒緊張的不敢眨眼。
他一動不動，心中卻險些喊出聲。
就在他險些沒忍住時，元夜寒緩緩地睜開了雙眸。
“王爺！”
元夜寒吐了一口黑血，緊着倒抽一口冷氣。
千寒飛快地拿來手帕擦拭元夜寒的嘴角，激動道：“王爺，您總算是醒了，我去找王妃……”
想到楚樂要走，千寒揚起的嘴角又落下。
“不，應該是說，我去找太后娘娘。”
元夜寒敏銳地察覺到千寒的不對勁兒，“發生什麼事了？”
千寒無比沉重道：“王爺，王妃娘娘她不打算留在天幽國。”
元夜寒只覺得心口燒的火熱。
“那她打算，回燕國？”
“嗯。”
“當太后娘娘？”
“沒錯。”
元夜寒眸光沉痛，“不帶上我的那種？”
千寒有些不忍心，他有些後悔了，王爺纔剛醒來，他何必說這些刺激王爺呢？
“是這樣。”
元夜寒倒抽一口涼氣。
本以爲大戰結束後，就迎來了和阿楚永遠不分開的曙光。
誰曾想，這居然是他和阿楚徹底分開的開端？
“王爺，您別太難過……”千寒試圖勸說，可話到了嘴邊，他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家王爺爲了彌補王妃娘娘，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
可同王妃娘娘經歷了最艱難的時光後，王妃娘娘卻要離開。
換做是誰，都接受不了。
元夜寒猛地咳嗽兩聲，嘴角再次滲透血跡。
“千寒，我醒來的事情，先不要告訴阿楚。”
“好，千寒知道，那王爺您等等，千寒得給你換一桶草藥。”
做戲得做全套。
“不過，王爺，您確定要一直在浴桶裏泡着？”
千寒臉色有些猙獰。
元夜寒淡淡道：“阿楚不在的時候，我就出來。”
千寒恍然，“言之有理。”
……
顧弦決傍晚的時候便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靜悄悄的，若非是楚樂用過晚膳出來消食，定然也碰不上顧弦決。
“師傅。”
顧弦決正在盯着明月。
楚樂緩緩地走到他身側，顧弦決已經摘了面具，臉上的傷疤在寂靜的夜，顯得有些猙獰。
楚樂蹙眉，“這疤痕，到底是怎麼弄得？”
先前顧弦決一直帶着面具，她鮮少看見顧弦決的真面容。
顧弦決道：“爲了找她，臉受傷了。”
楚樂扭頭，同顧弦決一起看着明月。
“她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顧弦決陷入了回憶的長河中，“長相一般，氣質一般，談吐一般。”
楚樂：“……”
顧弦決輕笑一聲，“這些都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心裏想的，可如今回想起，其實她比任何人都勇敢，其實她很聰明，其實她很漂亮。
她的眼睛很靈動，是我從未見過的靈動，像兔子，又帶着雄鷹獨有的雄心壯志。
她長得很嬌小，可是那嬌小的身體裏，卻有着令人無法想象的力量。”
顧弦決一口氣說很多。
有關那個女人，他要說的話，其實不止這些。
以至於每次楚樂問起，他都滔滔不絕。
顧弦決回過神，看向楚樂，“徒兒，若非站在爲師面前的人是你，爲師絕不會透露這些，但爲師心中，其實有很多的遺憾。”
所以，他想找個人說說話。
他同楚樂見過面的次數很少，可卻有着無法割捨的情誼在。
“我明白。”楚樂嘆了一口氣，“亂世中，能有幾個人的愛情得以善終？師傅，我理解你。”
顧弦決斂去了眼底的失落。
他在密室裏，其實已經想了很多。
有些問題，他已經看開了。
人死不能復生。
他不能一直活在過去。
更何況，那個女人已經在他的生命中消失這麼久，他不能再爲此停滯不前了。
“你和元夜寒，該怎麼辦？”顧弦決沉聲道：“聽雪櫻說，你打算離開他，回燕國？”
楚樂苦笑，“你聽說的沒錯。”
顧弦決詫異地看向楚樂，“爲什麼？你們兩情相悅，亂世中好不容易有了一份溫存，你爲什麼要拋棄？”
楚樂定定地看向顧弦決，“師傅，燕國百姓們還在等我。”
顧弦決抿脣，“徒兒，他們沒了你也可以活下去，但你沒了元夜寒不行，有情飲水飽。”
楚樂蹙眉，糾結無比。
“可只喝水，真的不能飽。”
她離開燕國許久，有很多人都虎視眈眈，若是她不回去平定那些人的話，只怕燕國會生出亂子。
她殺了風凌絕，坐上了皇位，自然也要承擔起責任。
“徒兒……”
“師傅，我去意已決，你不必勸了。”楚樂決然道：“就當我們有緣無分吧。”
見楚樂如此堅決，顧弦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兒。
罷了，他已經插手過元夜寒和楚樂的事，再插手就不禮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