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馬監掌印太監劉順坐在上座喝茶。
他打小進宮,在宮中已經過了六十個年頭。
早見慣了各種拜高踩低,阿諛奉承,對於敢挑戰自己權威的人,那是一刻也容不下。
如今他掌控宮中禁衛所,甚至把手伸向了朝堂。
管事太監劉玢在一旁諂媚道,“督主,您要兒子辦的事兒,兒子全都辦好了。”
“嗯,幹得不錯。”
他唊了一口茶,陰鷙道,“可惜沒能把李陽明打入詔獄,這老狐狸最是油滑,怕是打蛇不死必受其害啊!”
劉玢機靈的續上茶水道,“乾爹不必憂心,我已經查出京西刻印署出的那冊《倩女幽魂》,原稿是李相的孫子李冉提供的,只要抓到交接財貨的中間人,不怕他不招出李相來,那羣酸儒不是罵您嗎。”
“要是讓他們知道,皇爺是因爲那畫冊才暗示您蒐羅美人的,您說,那羣酸儒會恨誰?嘻嘻……”
這話說到劉順心裏去了,他佈滿皺紋的臉笑得越發慎人。
“猴崽子,算你機靈,立刻封了京西刻印署,讓緹騎把人全都抓起來嚴刑拷問。”
“咱家要讓朝中那些瞧不起咱家的人都知道,跟咱家做對是怎麼個下場!”
他說完擺擺手,示意管事太監下去,自己站起身來。
旁邊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太監,立刻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討好的說,“爺爺仔細起猛了頭暈。”
劉順瞥了他一眼道,“我記得你的老家,也是寧安縣的?”
小太監笑道,“我不記得以前了,只記得是爺爺您給了我一口飯喫,不然我就被饑民生吃了,我這條賤命是爺爺的。”
“好,好,好,劉喜呀,爺爺打算讓你去服侍貴妃娘娘,你可要用點兒心啊!”
劉順拍拍他的手臂,嘴角露出一抹奸笑。
劉喜點點頭,乖巧的應承,“我一定不會給爺爺丟臉。”
“有志氣,哈哈哈……”
劉順對他揮揮手說,“去吧,現在就去鳳藻宮,就說是咱家讓你去的,機靈一點兒,明白嗎?”
劉喜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個頭道,“多謝爺爺擡舉!”
他小心謹慎的退出宮門,立刻拿出手帕擦乾額頭上的冷汗。
劉喜知道只要自己說出真實身份,這條小命立馬就要完蛋。
他其實是薛崇禮的兒子薛珺。
當年他跟薛崇禮走散,被饑民抓住要做成菜人,剛巧遇上劉順去查辦案件把他解救出來。
他當時聽到劉玢管劉順叫爹時,也跟着叫爹,還哭着抱住劉順的大腿不放。
劉順覺得這孩子挺機靈的,知道誰纔是主腦,是個會看人臉色,知道好歹的人,於是就問他的家人情況。
結果薛珺還是這樣咬死說不記得了。
劉順當時不知怎麼就心腸一軟,就讓劉玢把這孩子收爲義子,取名爲劉喜帶回宮中培養。
沒想到的是,薛珺居然識字,學問是所有小太監裏最拔尖的,於是被安排到御書房。
皇上聽說他是劉順的幹孫子,又見他聰明伶俐,反應敏捷,破格提拔成了小管事。
他如今在劉順手下的地位,僅次於劉玢,若不是輩份壓着,早就是劉順面前第一人了。
他很擔心失寵,所以讓薛珺去討好楊貴妃,在關鍵的時候,能給自己傳遞消息。
薛珺走在宮道上,心情很複雜。
他當初抱大腿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這輩子要斷子絕孫,可是爲了活着,他不得不這麼做。
本來,他的心都已經涼了,可沒想到遇上李相被算計的事情。
他跟李家沒交情,可是薛崇德有。
太監是無根的浮萍,想要跟劉順一樣能在宮中呼風喚雨,必須有人扶持。
薛珺仔細想了想,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自言自語說,“不妨送你們一個人情。”
他故意選了最靠近羅才人居住的含霜宮的路走,半道上有含霜宮的小太監來討好。
薛珺揉揉鼻子小聲說,“教你個乖,最近不要帶任何書畫入宮。”
小太監也聽到一些風言風雨,只是不知道緹騎要查封京西刻印署的事情,聽到薛珺警告,立刻感覺這事兒有些嚴重,悄悄塞了銀子給他。
“還請喜公公說明白些,小的一輩子不忘您的大恩。”
薛珺掂了一下銀錠子,少說有五兩,比自己一個月的月錢還多,陰測測的笑着說。
“京西刻印署完了!聽說裏面有李相家出的書。”
小太監臉色大變,激動的轉身往回跑。
……
含霜宮
羅繡英正在窗前練琴,突然聽到一個小太監說有急事稟報。
她一擺手讓宮女把小太監帶進來。
小太監跪在地上喘息道,“奴才剛聽到一個消息,御馬監要對京西刻印署動手,聽說是因爲他們刊印了李相家的書。”
羅繡英極力控制住自己緊張的情緒問,“是什麼書,竟然惹了劉公公生氣?”
“聽說是因爲皇上最喜歡看那本《倩女幽魂》,所以劉公公就頗費心思的蒐羅美色,想要找到跟畫冊裏的美人一樣的女子,如今劉公公被御史彈劾。”
“他覺得自己冤枉,誘導皇上不守禮法這條罪狀,其實是替李相背了鍋,因此要查封京西刻印署。”
羅繡英聽完他的話,再也坐不住了。
《倩女幽魂》是薛雯畫的,並且她纔給自己又畫了《貞娘傳》。
要是京西刻印署被查,那肯定會問到主筆是誰。
真要追查到薛雯頭上,未必不會連累自己。
她年紀幼小,還未到可以承恩的年歲,真要被牽扯上一絲半點兒,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有。
她着急忙慌的讓小太監想辦法,去拱垂殿給羅少卿報信兒,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京西刻印署。
就在羅繡英忙着傳遞消息的時候。
緹騎已經帶人封了京西刻印署的大門。
這裏也是一個正五品的衙門,平時低調的不能再低調,誰能想到突然衝進來一羣如狼似虎的官兵。
刻印署上上下下的官員和民工兩百多人全被帶走。
這陣勢把在臨街的太學學子們都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