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太監唸誦二甲名單沒有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他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三甲頭名，李冉，賜同進士出身，賞簪花翎，賜銀帶一副……”
李冉腦子裏嗡嗡直響，後面說的什麼，他一個字都沒聽見。
好想哭！
他極力忍住快要掉下的眼淚，哈哈大笑三聲謝恩，“皇上聖恩浩蕩！臣感激涕零！”
薛崇德愧疚的想要出來抱不平，卻被一個太監死死拉住，“雷霆雨露皆是聖恩，不可不受！”
他攥緊拳頭，把這口氣生生嚥了下去。
李冉失望的表情落在晉王楊景眼裏，讓他感覺很暢快。
你還嘚瑟啊！
李相的孫子又能怎樣，讓你進不了一二甲，你就進不了一二甲。
太子也在場，他坐在龍椅旁邊的次座上，晉王楊景坐在右邊，看上去很對稱。
然而司禮監的太監在楊景身邊唱名，這就顯得太子很孤單。
太子的心情很不好受，在看到李冉略有些失態的謝恩時，感同身受。
他很同情李冉，這個結果好像是李冉跟薛崇德調換了名次一樣，士林中不平的輿論可以消除了。
只是李冉的前程更加困難，除非他能再立下大功，否則從九品升到六品就是極限。
李冉最難受的時候，摸到袖子裏的薄荷糖，拿出一顆含在嘴裏，一股清涼的滋味在嘴裏綻開，直到喉嚨，心房……
“是金子在哪兒都能發光，就算給你選最差的縣，我們也不必抱怨，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上任，咱們遲早能回來。”
薛雯說過的話在李冉腦海裏迴響。
他默默攥緊拳頭，自己鼓勵自己說，“我是金子，我在哪兒都能發光，我還年輕，我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沒事兒的，還有朝考選庶吉士，我還有機會！”
同場的人有替他委屈的，也有拍手稱快的。
太子在唱榜結束後宣佈三天後朝考，這讓楊景立刻警惕起來。
他知道太子想做垂死的掙扎，三天朝考肯定是要給李冉選館的機會，只要他考中庶吉士，就能進翰林院。
楊景露出一抹冷笑，“三日後是萬壽節吧？太子哥哥連這樣的日子都忘記了嗎？”
太子被擠兌得啞口無言。
這時，李冉出班奏道，“太子殿下是爲萬歲獻禮啊，這樣安排並無不妥，爲國舉才，拾遺查漏也是太子殿下爲人子的本分。”
呵呵！
爲國舉才，拾遺查漏，這話說的真好。
處處彰顯太子殿下的大度。
晉王謀私利，對兄長尖酸刻薄的形象則袒露無遺。
高公公面無表情，可心裏已經有了衡量，晉王失了所有士子的心啊。
誰不願意跟着肚量大的主子，偏偏晉王把一手好牌給打爛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太子待人確實比晉王高上一籌。
唱名結束，就是鴻臚寺的瓊林宴。
狀元公薛崇德自然是要作詩爲賀的。
他的眼神瞥向女婿李冉。
李冉就知道薛崇德沒準備，他倒是提前作了幾首，挑了自以爲最好的一首，悄悄塞給薛崇德。
薛崇德老臉上有些掛不住。
呃……
女婿雖然有點小情緒，但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
他只好說，“是我虧欠了你。”
“沒，您救了我命，這些功名對我來說唾手可得，您不必介意，拿去用就是。”
李冉鬱悶的說。
薛崇德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很實在的說，“其實我不想當狀元，也不習慣拋頭露面。”
這也是實話。
李冉安慰老丈人，“你只當這裏的人是地裏的莊稼就好，該澆水的澆水，該上肥的上肥就好。”
好吧！
這些話倒是有用。
把人當成莊稼看，是薛崇德的老本行。
實際上也沒差，想針對自己的，那就是苗上有蟲的，捉走就好。
不愛說話，暗地裏下絆子的，那就是缺肥料，給幾勺大糞指定老實了。
那根紅苗正的，不需要照管，給點水滋潤滋潤。
一頓飯喫下來，薛崇德覺得應酬也沒自己想象的那麼難。
實際上，也就那樣，他給你臉，你就給他臉，他要是不識擡舉，自己不搭理就完了。
反正他只管喫喝，極少說話，在宴會上唸了兩首李冉提前做好的詩，喫完一抹嘴就回家。
跨馬遊街，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日子，他只想要早點跟家人團聚。
尤其是看到柳氏抱着孩子在路邊對自己招手，那一刻，薛崇德覺得值了。
……
李冉回到家的時候，醉得不醒人事。
薛雯忙給扶他回來的幾位同年道了謝，然後讓人把李冉扶到牀上。
“怎麼喝了這麼多？”
“我……沒醉……我中了……雖然不是狀元……我還……還有機會……”
李冉的舌頭打結，說話都說不利索了。
薛雯很心疼，“乖啦，先睡，醒了咱們再說，好不好？”
“好！”
李冉閉上眼睛，手卻抓住薛雯，一刻也不鬆開，“你……陪我！”
“好，我陪你，乖啊，快睡，睡醒了，咱們再好好說話！”
薛雯一邊哄着李冉，一邊讓大雪去廚房端醒酒湯來。
李冉的眼睛猛然睜開，看着薛雯怔怔說，“我還有……還有機會……選館……”
“你一定可以的。”
薛雯把李冉哄睡着，然後問大寒是怎麼個情況。
大寒把太子說三天後朝考的事情說了，“不知道是不是太子心急了，竟然忘了三天後是萬壽節，皇上的壽誕，到時候會出什麼題，實在是難以預料。”
“只要有機會就好，實在是選不中，就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了。”
薛雯看着李冉睡熟的臉龐，心說，這次是真的委屈你了。
李冉氣息綿長，睡得很熟，根本沒聽到薛雯在說什麼。
薛雯拿着扇子給他扇風，這一扇就是兩個時辰。
李冉被渴醒了，他迷迷糊糊的要喝水。
薛雯放下扇子倒給他。
李冉很震驚的問，“你一直守着我？”
“是啊，怕你想不開啊，不看着怎麼行。”
薛雯調侃着說。
“切，不就是個狀元嗎？小爺再考個回來，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