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冉再次見到李濟舟的時候,他已經不再象以前那樣狼狽了。
他臉頰有些消瘦,眼神更顯精明,“劉公公還算守信,我也不會枉做惡人,叫你來,是想問問李昊的情況。”
是的,在李濟舟心裏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李昊,自己根本排不上號的。
李冉心裏苦笑,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想要他憐憫的看自己一眼,施捨一點卑微的慈愛嗎?
不,不需要!
他的眼神變得堅毅起來,冷漠道,“按照之前的約定,我送他回了川中,因爲蜀王造反,大約是被阻隔在半路上了。”
“你的話,我信得過。”
李濟舟斟酌着言詞,接過李冉手裏的名單,略掃了一眼便說,“這些人的確沒有一個是乾淨的,不過事出有因不能一概而論。”
“皇上是擔心空印公文賬冊被奸人利用,可這些賬冊所用的騎縫章必須是完全印章才能用,缺一不可,不是誰想改輕易就能改動的,這是其一。”
“其二,錢穀的數目,府一定要對合省,省一定要對合部,數目難以憑空決定,到了部裏才能定下來,真要照實覈對,來來往往非一年時間不能覈對清楚,從前朝起就是如此,早成慣例,如今並未有新法出,苛責臣工何其冤枉!”
這也是實情,李冉沒作聲,只聽他抱怨說,“其三,這些主官從開蒙到舉仕辛苦數十載,這些人一旦獲罪,朝廷還有多少人才可用?”
“皇上因爲貴妃未能入葬之事遷怒六部,如今除了工部,兵部還有哪位閣臣沒有被問罪?”
李濟舟越說越寒心,就差沒明說,工部和兵部尚書若不是現在拼死命的要加班,也早跟自己一樣被關進詔獄裏了。
李冉不耐煩道,“夠了,我來找你,只是確認一下名單上該抓捕的人,不是來聽你發牢騷的,這些話你留着面聖的時候說吧!”
李濟舟看着李冉的眼神黯淡下去,略顯可憐的感嘆,“罷了,呈上去吧,這名單上的人沒有一個是冤枉的,便是沒有空印案,也有結黨之嫌,早晚免不了這一遭。”
李冉眼眸微眯,不置可否。
他收起名單再沒看李濟舟一眼,轉頭就出了囚室。
臨走時聽到他輕聲嘆息,“此生,我對不住你!”
李冉眼窩一熱,悶聲回他一句,“你對不住的是我娘,至於我,哼,你又沒關心過一天,有什麼對不對得住的!”
他顧不上感慨,也不去想皇上會如何發落,只想把名冊給太子送去,有李濟舟爲抓捕這些官員背書,太子就不用擔心名譽受損了。
李濟舟說的那些話,李冉沒打算隱瞞。
他知道詔獄裏沒有祕密,與其讓別人說給太子聽,倒不如自己清清楚楚的講一遍,還能給太子留下一個純臣的印象。
……
太子府
李冉見到太子的時候,已經快午時了,跑了一上午,此時正飢腸轆轆。
“你來的正好,陪孤一起用膳。”
太子眼裏滿是期待。
李冉想回家,他眉頭微皺,“殿下,這於禮不合,臣還是回去喫吧。”
他說着就把李冉拉過去,按在椅子上。
李冉有些心慌,太子是有前科的,這頓飯可不好喫,安國侯世子就是個例子。
他掙脫太子的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說,“臣辜負了殿下的厚愛,還請殿下責罰!”
太子愣住了,“你這是做什麼?”
李冉從袖袋裏掏出名單對太子說,“李大人確定說,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即使沒有空印案,他們也是結黨亂政,罔顧國法皇恩,死不足惜!可是如今國事維艱,這些官員要是全都被判了死罪,那今年夏糧入庫之事不知要延宕到何時了。”
太子臉上的笑容凝滯了。
說實話李冉冷漠的表現讓他很失望,他原本是想要施恩示好的,可沒想到李冉卻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好可恨!
他接過名單虛僞的笑着說,“這又不是你的錯,起來吧,不必如此拘禮,孤可沒把你當成外人。”
他眼角微微一挑。
李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微臣不敢!”
太子親暱的把他扶起來,“孤又不會吃了你,有什麼不敢的。”
這話愈發露骨,他感覺很不自在,往後退了一步,忍不住擡起手臂擦拭頭上的冷汗。
“太子妃駕到!”
一個小太監在門口奏報,太子掃興的甩甩袖子說,“請她進來!”
李冉想要趁機告退,太子卻讓他等等,隨後命一個小太監去取了一個匣子來。
“孤昨日得了一方好硯,便賞賜給你了,願你矢志不渝,與孤同進退!”
李冉小心翼翼的接過匣子,戰戰兢兢的回答說,“微臣定當盡心竭慮爲殿下分憂。”
他抱着匣子退出去,剛好和太子妃打了個照面。
他趕緊躬身行禮。
太子妃捂着嘴笑道,“我剛纔還在說他怎麼巴巴的把這件寶貝給找出來了,原來是要賞賜給你的,倒也算是物盡其用,你可千萬別糟蹋了。”
“微臣惶恐!”
李冉很想知道匣子裏裝的究竟是什麼,怎麼被太子妃如此調侃,似乎另有隱情一樣。
太子妃沒多做解釋,含着笑進到屋裏。
李冉從太子府出來,身上的衣服全都溼透了。
……
貢院街薛家
李冉渾渾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裏的。
薛雯見他傻呼呼的抱着個匣子不撒手,上前問道,“抱了個什麼寶貝,怎麼整個人都傻掉了?”
聽到薛雯詢問,李冉這纔算是被喚回神來了。
他把匣子往薛雯懷裏一塞說,“把它拿走,別讓我看見!”
薛雯哪裏知道他被太子噁心到了,打開匣子一瞧,裏面裝着一方雕刻着和合二仙的歙硯!
“這是歙硯吧?好美!”
她一聲驚歎,奇怪的問,“這麼好的硯臺,你爲什麼不喜歡?”
李冉氣呼呼的解釋,“我爲他的事情跑了一上午,他卻給我弄出個這玩意,羞辱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