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亮，她就早早起牀。
李冉睡眼惺忪地問，“怎麼起這麼早？”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一早一晚的涼快，可以多趕些進度，免得工人們中午的時候曬出病來。”
李冉不屑地翻了個身說，“人家又不是傻子，累了自然知道歇息。”
薛雯哼了一聲，“有那種要錢不要命的，總要盯着些纔好。”
“你總是心軟！”
李冉嘟噥了一句，轉頭又睡過去。
薛雯不服氣地拿帳勾捅他鼻子。
李冉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圈在懷裏氣道，“一大早的，你來招惹我！”
薛雯咯咯笑着，“放手，放手，我不惹你了，你繼續睡吧！”
已經被她鬧醒了，哪裏還睡得着。
李冉鬆開手，待了片刻道，“不睡了，今兒，還得去衙門辦點事情，中午可能回不來。”
薛雯有些失望，“那少喝點酒，喫完飯就趕緊回來。”
她說完感覺自己臉頰有點紅，這話怎麼像是老夫老妻之間纔會說的？
李冉有些動情，無賴的說，“怎麼，想讓我陪着你嗎？”
“誰稀罕呢，我忙都忙死了，哪裏顧得上你！”
她說完，立刻吩咐小雪打水來洗漱。
……
正喫早飯，蘇娘子來了。
薛雯跟她說起早晚開工，中午休息兩個時辰的事情。
蘇娘子奇怪道，“苦力們幹活哪管熱不熱的，怎麼可能曬死？”
“能讓他們好過一點，就儘量讓他們好過一點吧，別一場工程下來，被人說我刻薄。”
薛雯知道高溫作業有多危險，哪怕這時代的苦力根本沒人權，死了白死，也沒個工傷，撫卹金什麼的。
“您給地工錢這麼高，誰敢說您刻薄，那可真要被人啐死。”
蘇娘子咂嘴說，“只是您真要這麼做，以後的規矩可就改了。”
“改就改吧，總是不耽誤工期就好。”
薛雯笑着。
“唉，苦力們是不會罵您了，可以後誰要大中午的指使人去幹活，可是會被罵的哦！”
蘇娘子很反對改變規則。
“人命比什麼都寶貴，罵得有理！”
薛雯堅持自己的意見。
蘇娘子閉嘴了，反正錢是您的，您愛怎麼糟蹋怎麼糟蹋。
李冉從裏屋走出來，看到有外人在，便嚴肅起來，指使薛雯給自己盛粥。
薛雯知道他愛臉面，便讓了他一回。
李冉一邊喫粥，一邊對蘇娘子說，“你們說你們的，不用管我。”
蘇娘子還是有些拘謹，訕訕地問薛雯道，“那以後上工的時間怎麼安排？”
“早上只幹辰時和巳時，下午只幹申時和酉時就可以了，這樣苦力們才能生養力氣，幹活的效率才最高，中午熱得要死，苦力們在工地上，不但會偷懶，還容易熱出病來，真不划算的。”
李冉皺了皺眉，他知道薛雯心軟，總是覺得苦力們可憐，可人家就是賣力氣喫飯的，你不讓人家幹活，人家拿你的工錢怎麼會心安理得？
他不好當着蘇娘子的面反駁薛雯的話，只能旁敲側擊地說，“時辰不要定那麼死，誰沒個急事呢，只要活計幹完就夠了，管他什麼時候幹呢。”
蘇娘子立刻贊成地說，“人總有累的時候，幹累了，歇一歇不算偷懶，每日的工程進度能按時完成就好了。”
好吧，又沒搭上線！
薛雯在心中感嘆，一千年的代溝實在是太深了。
李冉一碗粥已經喝完，板着臉教訓道，“你真想憐惜那些苦力，就每天煮些綠豆湯，薄粥什麼的，有愛往家裏帶的，只管讓他們往家帶，不出三天，你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了。”
蘇娘子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拿到手裏，看得見的實惠，纔算數，乾乾停停的沒用，還會被人嘲諷。”
薛雯覺得蘇娘子有些討厭，她總是附和李冉的話。
自己說的，她百般反對，李冉說的，她就立刻贊成，太雙標了呀！
她嘆了口氣，心說，想要改變人們的習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還是慢慢來吧。
……
碼頭的工地上，突然出現了一些撐起大傘的茶水攤子。
攤子前是大陶甕煮的綠豆湯。
煮好的綠豆湯就盛在木桶裏，掛在井中冰涼。
有人熱狠了，嘴裏乾渴着，就會過來盛一碗剛從井中提上來的，已經涼透了的綠豆湯。
一口氣喝完，再把碗底裏幾顆煮爛了的豆子嚼吃了，感覺像是中了大獎一樣。
舒坦！
嚴三是工地上的工頭，他看到有人沒幹多少活計，就過來喝一回綠豆湯，沒過一會兒，又過來喝一回綠豆湯，頓時急了，手裏的皮鞭不客氣地往苦力身上抽。
“饞鬼，活兒沒幹多少，水倒是喝飽了，一會兒，再去入廁，今天的活兒別想幹完了。”
他兇巴巴的呵斥，“告訴你們，今晚這一片的碎磚亂瓦不清理完，誰也別想回家去。”
捱了鞭子的人委屈巴拉的，又不敢反駁，忍着痛回去搬磚頭。
好容易到了天黑，有人沒喝綠豆湯的，就問能不能帶回去。
嚴三不敢打折扣，只好翻着白眼說，“夫人說每人每天可以帶一碗回去，這是你們的福利。”
捱了打的人立刻高興起來，樂呵呵地盛了拿竹筒裝了一竹筒，還讓廚娘多給他盛些綠豆。
綠豆的多寡在於廚娘的心情，好心的廚娘憐惜他捱了打，多給了幾顆綠豆，這人撿到金子一樣，寶貝地把竹筒抱在懷裏，飛快地跑回家。
就這點綠豆湯，再兌些雜和麪，能整出一鍋稠的，晚飯能喫頓飽了。
一家人喫完飯還在回味綠豆的滋味，感慨薛夫人真是個大好人，託了她的福，大家才能嚐到綠豆的滋味。
薛雯在淮安的名聲越來越大，她仁慈，善良，憐老惜貧，誰都說她是個好人。
至於她是先帝私生女的身份，這算是事兒嗎？
人是好人就足夠了，沒人會拿這個來指摘她。
薛雯聽到方霞說起百姓們的議論的時候，真是哭笑不得！
她真想大聲宣佈：我真不是先帝的私生女呀！
跟楊貴妃也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呀！
沒人信，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