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最後總結出一點:賈家收了史家寄存的錢財,會不會受到牽連?
瀟湘館,紫鵑剛跨進房門,林黛玉便急切地迎上去問:“你打聽到湘雲妹妹什麼了沒有?”
紫鵑粗喘着氣兒道:“我去好幾個院子都問過了,都說沒聽見自家主子有提到史姑娘。”
林黛玉爲她倒了杯茶緩緩氣兒,自己則坐下來皺眉出神。
紫鵑喝着茶見她坐在那裏犯愁,勸道:“姑娘,等老太太同意讓你回姑蘇,咱們尋個暖和天兒就走。史姑娘的事你就別管了,憑你也管不了,那可是抄家。”
林黛玉像是沒聽見她的勸告,低不可聞地呢喃:“原來我死後,史家就被抄家了,湘雲妹妹不知道會被賣去哪裏做奴婢小妾?真不如跟我一起死了比較乾淨。”
自古當官的被抄家,最慘最可憐的就是府中女眷(包含主犯的妻妾兒女),要麼被流放,要麼被賣了爲奴爲娼,最慘的就是和主犯一起被處死。
朝廷有官媒一職,專門合法買賣罪臣家中的女眷,銀錢充入庫中。
姿色上好的女眷會被官媒送去“培訓”,成爲達官顯貴的花瓶、玩物,說白了就是官妓,當達官顯貴用來打發時間的樂子,甚至於被他們當做禮品送來送去。
除了做官妓,女眷們還會被官媒賣入青樓,成爲更低等的存在。1
林黛玉料想憑湘雲妹妹的姿色,多半會被抓去當官妓。她性子那樣剛烈,結局不是自縊就是受辱鬱鬱而終。
日有所思,當夜便夢到史湘雲來找她哭訴,驚醒後再難入眠,坐起來抱膝咬着脣,思緒百轉千回。
等心頭打定主意就進靈珠讓小樂幫她把人蔘都採了,曬乾。
小樂是會一點小法術的,才能在不能移動的情況下把自己的果子種得到處都是。
天亮用過早飯,略歇片刻,喊紫鵑過來說要去鳳丫頭院子坐坐。
紫鵑張張口想說些什麼,知道勸也白勸,索性閉嘴去取來她的羊皮小靴和大紅鶴氅爲她換上,收拾妥當便要與她一起出門。
“紫鵑,你既然決定要跟我一起回姑蘇,回家一趟跟爹孃辭行罷,我一個人去鳳丫頭院子。”
“我陪姑娘到璉二奶奶院子再掉頭回家。”
王熙鳳院,賈璉正和平兒臥在內間暖炕上蜜語溫存。
豐兒在門簾後頭稟告:“二爺,林姑娘來了。”
兩人坐起,面面相覷。
賈璉臉上不高興:“她來幹什麼?難道也要像臊太太那樣臊我一頓不成?我可沒做什麼害她的事。”
平兒邊系盤扣邊笑:“許是來找二奶奶的,我去告訴她二奶奶一早就坐馬車去了寧國府辦事。”理了理頭髮,從炕上起來。
賈璉色眯眯拍一下她的屁股:“快去快回。”
平兒回眸白他一眼,走起路來故意扭腰擺臀給他瞧。
賈璉又倒回到炕上,翹起二郎腿想着等下要跟平兒如何如何。
須臾,平兒往裏說道:“二爺,林姑娘是來找你的,我要請她進來了。”
賈璉趕緊從炕上站起來,理了理衣裳。
平兒挑起門簾。
林黛玉笑臉盈盈入內,福了福身子:“給璉二哥請早了。”
賈璉受寵若驚:“哎喲,可不敢受妹子這麼大禮。平兒,看茶。”引她與自己一同坐下,然後就長篇大論起來,“你要回姑蘇的事,我聽說了。唉,寶玉娶了寶丫頭,說實話我是不同意的,可誰讓是娘娘的旨意,我知道你是覺得日後在府中住着尷尬纔要回姑蘇。妹子,聽二哥的話,安心住着,誰也不能給你臉色看……”
平兒剛好端着茶水點心果子進來,擺上桌。
賈璉吩咐她:“平兒,你帶巧兒去園子裏逛逛。哦,把豐兒也一起帶去,這會子沒你們什麼事。”
平兒眼波輕轉,答應了。
賈璉等院裏院外都沒人了,纔跟林黛玉苦口婆心起來:“妹子,二哥知道你跟史丫頭素來感情好,她落難,你心中難受,想搭救她一把。可也要分事情不是,史家是犯了數條大罪,今上大怒才下旨抄家,你千萬別去強出這個頭,引火燒身到咱們家。史家也委實可惡,元宵那夜運東西來咱們家,怕稟告老爺(賈政),老爺會拒收,就讓林管家去稟告了老祖宗,史家是老祖宗的孃家,最後自然是收了。”
“璉二哥,救湘雲妹妹是我一人所爲,牽連不到賈家頭上。再者我爹生前是今上的近臣,受今上重用,又死在任上,是朝廷的有功之臣,由我出面去救湘雲妹妹回來再合適不過,朝廷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也不會拿我一個功臣的遺孤怎麼樣。璉二哥,我知道你爲難,可尋遍整個賈家,能幫我往金陵打聽到湘雲妹妹下落的只有你了。”
最後這句還真不是在恭維他。
賈家一代不如一代,到第四代,府中上下幾百個爺們,有能力、能辦事的還真就只剩下一個賈璉了。
賈璉埋着頭沉思,半晌沒有表態。
林黛玉知道他在權衡輕重,並不着急催他表態。
屋外,趙姨娘一腳跨進王熙鳳院,左右沒看到一個鬼影子,心中奇怪人都死哪裏去了。
月錢這個月又遲遲不發,她來找鳳丫頭掰扯,讓她先把自己的那份月錢拿來。
走上主屋門前的臺階,聽見屋內傳出談話聲,聽着像是璉二爺和林丫頭的聲音。
整個院子沒人,單就他們表兄妹倆窩在一個屋裏,難道是在密談什麼?
趙姨娘於是鬼鬼祟祟挨在窗邊聽牆角。
屋裏,賈璉想過之後依然堅持不去碰這個黴頭。爲一個史家父母雙亡的丫頭,不值當。
林黛玉既然來找他了,事先就打好算盤要逼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幫忙。
“璉二哥,妹子給你看樣東西。”從袖中取出一份陳舊的紙張,輕輕打開,攤在賈璉眼下,“你看看這是什麼。”
賈璉一開始看得漫不經心,眼球卻是越看越凸:“這是,林姑父的遺書!”
林黛玉把遺書再小心收回袖內,道:“正是。爹爹當年臨終擔心他一走,我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女,在賈府會過得不如意,偷偷給我留了份遺書,裏頭詳細記載着他在舅舅那裏存了多少錢財當做我以後的嫁妝。只要我找舅舅對一下數量,那麼你當年幫我處理林家遺產時從中撈了多少辛苦費,便也一清二楚。我原想着反正將來要嫁給寶玉,一家人之間,我那筆二三百萬兩的嫁妝被家人用去蓋大觀園也就用了,並未聲張。哪怕賈家用光我的嫁妝後又悔婚,我又想着橫豎錢也拿不回來,自己也要回姑蘇了,到底忍下了這口氣,不去找外祖母鬧。現在湘雲妹妹落難,我只求璉二哥能幫我打聽到她在金陵的下落,救她一命,我再帶她回姑蘇,將來湘雲妹妹定會感念璉二哥今天的這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