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三見乾姐姐已經沒救,當場撂下狠話要薛蟠殺人償命,跑回夏家向夏母告狀。
薛姨媽被動靜招來,驚見躺在地上死相可怖的夏金桂,虛脫地滑倒在地,天崩地裂一般帶着哭腔大喊:“完了,薛家完了!”
英蓮抱住婆婆劇烈顫抖的老邁身子,低低哭泣。
一瞬天堂,一瞬地獄。
她才因爲得知自己的身世喜極而泣,家中又墮入無底深淵。
薛蟠抹一把臉,心想逃命要緊,從地上爬起來悶頭往外走。
“攔住大爺!”薛寶釵怒喊。
她即便已經出嫁,在孃家依然有很重的話語權,誰讓孃家沒有可頂事的男人。
家奴們不敢不聽她的話,猶猶豫豫地攔住薛蟠去路。
“哥哥,你殺了老婆,丟下這堆爛攤子要去哪裏?”
“金桂不是我殺的!”
“不是你殺的,你跑什麼?”
“夏三看見我在氣頭上掐了她,肯定會把她的死扣在我頭上,不逃等死嗎?!”
“如此說來,嫂子就是因你而死。”
“金桂不是我殺的,我沒想過殺她!”薛蟠一腳踹開一個擋路的家奴,匆忙奔走。
“抓在大爺,綁起來!”薛寶釵大聲下令。
家奴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抓。
“你們是要抓住殺人的大爺交給衙門,還是要被我像賣賈家奴僕一樣賣掉換錢?”
孰重孰輕,自然是自己的小命更重。
好幾個家奴合力抓住薛蟠,用粗麻繩將他團團捆住。
薛蟠一邊大力扭動企圖掙斷麻繩,一邊憤怒叫囂:“已經嫁出去的死丫頭沒資格干涉薛家的事,趕緊放開我!”
“我若不管薛家,薛家恐怕早就亡在你手中。”薛寶釵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薛蟠意識到妹妹是鐵了心要把自己交給夏家,那他還活得了?
遍體生寒,害怕地叫喚坐在地上哭的薛姨媽:“媽媽,救我,妹妹不讓我活了!我死了,薛家怎麼辦?!”
薛姨媽被叫回神,過去抱住薛寶釵苦苦哀求:“寶釵,你讓你哥逃命去罷。”
“媽媽,不把哥交給夏家,姑媽(夏母)那麼厲害的女人,不會善罷甘休的。她找不到人,有的是辦法對付薛家。薛家已經因爲保住哥的命差點破產,再也經不起一丁點風波。”薛寶釵決定捨車保帥,不願再爲這個廢物大哥花一文錢,也沒錢給他花了。
薛姨媽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只要她唯一的兒子活着:“寶釵,放你哥哥一條活路罷!”
薛寶釵真是又氣又可憐這個媽媽:“英蓮,你把太太扶回房,小心別讓她想不開。”
英蓮硬將婆婆攙走,沒爲丈夫求情一句,私心裏她很贊同小姑子果斷的做法,不能讓這次事件,成爲壓倒薛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薛寶釵親自看守薛蟠,靜等夏母帶人上門發難。
薛蟠自知死到臨頭,一開始百般哀求,隨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越來越恐懼,渾身大汗淋漓,改成破口大罵。罵得那樣難聽,自己的親妹妹成爲他臨死前最後的出口成髒對象。
薛寶釵一聲不吭,讓他罵個痛快。徑自支着桌面扶額,一家一家回想四大家族淒涼的現狀,悲嘆四大家族果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一小時後,夏母攜一幫手持棍棒的家奴氣勢滔滔闖進來,看到慘死的獨生女,扯開嗓門嚎啕大哭。
薛寶釵將薛蟠交給她任憑處置。
夏母既然來都來了,就不會走過場一樣輕易走人,讓家奴們將薛家狠狠打砸一番,這才離去,從此跟薛家勢不兩立。
聽說下雨天,薛蟠和牢房更配哦。
他又回到老地方,到死都沒出來過。
憑良心說,薛寶釵的格局還是大的,頂着惡名大義滅親,硬將薛蟠這個薛家衰敗最大的根源除去。
不然薛家除去薛蟠這個壞種,像薛寶釵、薛蝌、薛寶琴,哪一個不是瑕不掩瑜,薛家也沒有參與皇室鬥爭,何至於此啊。
來年英蓮誕下一子,薛姨媽作主將她扶正。
薛蟠被斬首後,清賢宗看薛家不用自己出手也已經差不多快玩完了,便沒有下旨查抄,薛家因此得到一絲死灰復燃的希望。
英蓮獨自帶着婆婆和兒子,艱難打理薛家生意,屢屢遭夏母打壓,數年後硬是將薛家整活了。
後話,言歸正傳。
薛蟠害死正妻的當晚,薛寶釵就寫信讓人帶回賈府交給寶玉,簡述孃家發生的事,說自己要暫時住在孃家主持大局,管家之事就讓婆婆安排她人暫代自己處理。
王夫人還能找誰代理?無非是李紈和探春這對黃金搭檔。
李紈這次以身體抱恙回絕。
可是幾日後探春去王夫人院找她商量趙姨娘的後事,李紈房就在王夫人院後面,她經過時撞上李紈和賈蘭出房,身上都穿着外出的裝束,身後還跟着兩個擡箱子的丫鬟。
探春停下問:“嫂子,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嗎?母子倆這是要去哪裏?”
李紈笑得很勉強:“我帶蘭兒回家一趟。父親說許久未見外孫,想要見見他,還要考考他的功課。”
李紈的父親是國子監祭酒李守中。
探春的銳眸看看臉色不像有病的李紈,再看看站在她旁邊面目冷漠的十五歲賈蘭,母子倆怎麼看怎麼透着古怪。
笑着回道:“那行,嫂子代我問國子監老大人的好,早些回來。”
恐怕他們母子早回來不了了。
趙姨娘是賈政妾室,生有兩孩,死後照例要葬入金陵賈家祖塋,不過她只有等到丈夫賈政離世,遺體才能跟着丈夫的靈柩回金陵下葬。在此之前的遺體只能暫放在鐵檻寺,不能跟着之後賈母的靈柩回金陵。
包括死了很多年、遺體早化成白骨的秦可卿,至今還停放在鐵檻寺,直到丈夫賈蓉去世,她才能跟着回金陵葬入賈家祖塋。
趙姨娘的遺體按說要由兒子賈環送去鐵檻寺,賈環嚷嚷着鐵檻寺鬧鬼,任憑探春如何罵他、激將他,他就是不肯去,最後乾脆躲得無影無蹤。
探春無法,只能自己送去鐵檻寺。
母女一場,打算待在鐵檻寺給她守靈到頭七再回府。
趙姨娘,包括薛蟠,生前沒在別人口中落下什麼好,死後至少保佑了至親一回,讓探春、薛寶釵因爲被他們的事絆住腳,人不在賈府,驚險躲過抄家被抓這一劫。
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不笑(孝)的賈環運氣果然很差。
像賈家這種數代功勳之家,最好有人帶頭彈劾,清賢宗纔好“不得已”下旨查抄,並且抄得名正言順。
始終政治立場鮮明、緊緊團結在清賢宗旗幟下的忠順王爺,星星知他心,當了這個帶頭彈劾賈家的“壞人”,上奏了一份詳細記載賈家如何惡貫滿盈的奏摺。
重新找了忠順王爺當自己靠山的賈雨村,也緊隨其後寫摺子添油加醋告發賈家,“農夫與蛇”新編屬於是。
清賢宗老懷甚慰。
在一個風和日麗,適宜抄家的好日子,大批錦衣府的番役颳風一般涌入賈家。
外頭守住賈家所有偏門,裏頭將榮國府、寧國府抄檢一空,抄出很多禁用衣物、房地契、借券、珠寶……鬧了個昏天黑地,女眷們嗚咽不絕。
番役們抄空了財物,又把府中的主子奴僕通通趕出來,兩府正門貼上封條,“敕造寧國府”與“敕造榮國府”兩塊大匾額被拆下。
主犯抓去獄神廟關押;主犯妻女抓去牢房關押;丫鬟男僕交給官媒,擇日帶去人市販賣。
賈家終於一敗塗地。
潮起潮落,人生沉浮。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哪有什麼永恆的富貴與貧窮?世間萬物皆有輪迴,沒有人可以永遠站在c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