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因爲在周夢的記憶中，這滿陽臺的植物裏，她只養得活這一盆，所以儘管它非常普通，此時看在江元的眼裏也變得奪目起來。
——天知道，這盆花的生命力到底是有多頑強，纔會有現在的模樣。
江元又陪着靈靈趴在窗前看了會兒外面的傾盆大雨，直到周圓圓已經給陽臺上的所有植物澆完水，她們倆纔在一家之主的催促聲中回到客廳。
現在是六月底，距離兒童節已經過去了好久，周夢送給靈靈的節日禮物——城堡積木，還是隻起了層地基。
周夢加班不在家的時候，周圓圓就會陪着靈靈在晚飯後拼上半個小時積木。
可母女倆實在是不擅長這個，眼看時光悄悄溜走，冰雪城堡鵝還是沒能起來。
江元看着茶几上的托盤，眼前閃現過靈靈將城堡的顆粒掃落在地的場景，心裏酸呼呼的，又聽到周圓圓的那句：“難得你媽今晚沒事，讓她陪你玩吧，她最擅長拼這個了。”
“真的嗎？”周靈靈看着茶几桌面上成堆的顆粒零件，再看向江元時，那雙圓圓的大眼睛裏終於閃現出了幾分積極的光彩。
江元知道周夢的痛點，也深知自己的弱點，頭疼地看着托盤邊分裝的顆粒，眼前一花，逞強地笑着：“當然。”
之後的半個小時裏，江元不得不再次消耗了百分之五的能量，啓動私人檢索功能，將城堡的一樓完工。
周圓圓也沒閒着，像個職業裁判一樣在旁邊計時，三十分鐘一到，準時收攤，明天繼續。
周靈靈看着好不容易拼到二樓的城堡，不捨得就這樣放棄，正準備撒嬌耍賴皮爭取再玩一會兒的權限、就被周圓圓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媽媽……”
江元看着靈靈那不甘心又慫慫的樣子，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靈靈乖，我們明天再玩。”
周靈靈撇嘴：“那媽你明天也不用加班嗎？”
江元剛想說不用啊，耳邊傳來周圓圓不滿地嘀咕聲：“今晚這麼積極，先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喜歡。”
靈靈望着江元，剛想把下一個問題問出來，聽到媽媽的抱怨，嫌棄地嘟了嘟嘴：“那也要媽媽會玩纔行啊。”
江元猛然感受到身後冒出的冷氣，一把捂住靈靈的嘴，乾笑道：“你這鬼靈精。”
周圓圓看着江元緊張的樣子，好笑地看着身前的倆人，搖着頭端走了桌角的果盤，只留給這對不省心的母女一個冷漠的背影。
江元聽到走開的腳步聲，暗自鬆了一口氣，不想人小嘴也犀利的靈靈卻掰開她的掌心，疑惑地望着她：“媽，你是被開除了嗎？”
“什麼？”
周靈靈表情認真地說着：“那你爲什麼突然不加班了？媽媽說，你們這一行加班就和人要喝水一樣正常，人突然不用喝水了，那不是要死了嗎，那你不是被開除是什麼？”
“不……”江元看着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突然就感受到了帶孩子的不容易，耐心解釋道，“我沒有被開除，我只是加了太久的班，老闆說我太辛苦了，讓我調整好作息，多陪陪家人。”
周靈靈看着江元着急解釋的樣子，表情沉重地點了點頭：“明白了，老闆覺得你不堪重任……”
江元驚訝地看着周靈靈夾着眉心的嚴肅樣，又聽到那不恰當的用詞，及時打斷道：“不不不，不是這樣的，靈靈，媽只是單純地想要有多一些的時間陪你，給你做飯……這樣不好嗎？”
周靈靈搖頭：“當然好，我就是擔心媽你中年失業，會想不開。”
江元：“……”
周圓圓終於從廚房回來了，她哭笑不得地看着茶几前神情嚴肅又凝重的兩人，強行板臉：“聊什麼呢？一個兩個的表情這麼沉重？”
江元無奈地低下頭苦笑。
靈靈解釋道：“媽媽，媽她說明天還會給我們做飯喫，還會陪我拼城堡，我很擔心她是不是失業了。”
周圓圓忍笑看向江元：“是嗎？你失業了？”
江元：“當然沒有！”
“靈靈，你媽說她沒有。”周圓圓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周靈靈看看左右兩側的媽媽，擰起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那就好。”
江元：“……”
一家三口結束這“沉重”的話題後，又看了半個小時的動畫片。
眼看牆上的掛鐘指針指向九點，周圓圓這個一家之主終於關上電視，起身吩咐道：“該洗澡睡覺了，靈靈去臥室拿睡衣過來。”
周圓圓又看向江元，拿着手機一邊點來點去，一邊說：“我給你在網上給你買了個單肩包，快遞剛剛到了，我把取件碼發給你，你剛好下樓把家裏的快遞都丟一下，天熱，廚餘垃圾不能隔夜，會生蟲。”
江元拿着手機查看剛收到的截圖，連忙應好。
她先是收拾好家裏的垃圾，又趴到窗口查看雨停沒停，出了家門等電梯的時候還不忘豎着耳朵仔細聽了聽隔壁的動靜，確認沒有不對勁的聲音後踏實進了電梯。
然而沒想到的是，她繞過水坑丟完垃圾，走到快遞櫃取快遞時，竟然看到了站在黑暗中正在抽菸的辛樂。
小區的夜燈不怎麼明亮，快遞櫃前的廣告屏幕也只照得了周圍那小小的一塊地方，稍微遠一遠，就黑得看不清人。
夜色中，江元第一眼只看到了那忽明忽滅的火星，等拿完快遞和那火星擦身而過，她才認出那就是頂着胡潔身份的辛樂。
她望着那張和辛樂本人千差萬別的臉，默默地停下腳步，站到辛樂對面。
辛樂卻沒有看她，只隨手將菸頭按滅，扔進了身旁的垃圾桶內。
夜色裏，兩人就這麼默默對站了一會兒。
辛樂終於垂着手擡起頭，看向那張並不屬於江元的臉：“拿快遞？”
“嗯。”江元點頭。
辛樂也點點頭：“拿完了，怎麼還不回去？”
“……”江元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擔心你，你還好嗎？”
“挺好的。”辛樂瞥了一眼她懷裏的紙箱，耳邊不合時宜地響起下午碰過面後，江元和周圓圓的對話。
她想了想說：“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早點回去吧。”
江元聽出辛樂話裏的意思，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好，那我回去了。”
辛樂也客氣地回了個微笑：“嗯，晚安。”
江元抱着快遞轉身，還沒邁步又回頭看她：“沒事你也早點回去，待會說不定還要下雨。”
辛樂擡頭看了眼頭頂漆黑的天，點點頭沒再說話。
“你也……晚安。”江元垂眸，臨走前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煙，儘量少抽些。”
辛樂嗯了一聲，別過視線，縮回了插進褲子口袋裏摸着煙盒的手。
江元回到家裏的時候，靈靈已經洗完澡了，正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往主臥走。
“這麼快就洗好了？”江元詫異地看着嘿嘿笑的靈靈。
靈靈放下被子出來，又回屋抱自己的枕頭：“對啊，我很久沒有和媽媽們一起睡了，媽媽答應我今晚可以睡主臥。”
“是嗎？”聽到靈靈的回答，江元懸着的心穩穩落地。
剛剛在回來的路上她還在想，今晚沒有理由睡書房，萬一周圓圓要……她該怎麼婉拒呢，這樣剛剛好。
“是的。”周靈靈一邊回答一邊躺到了雙人牀的正中間。
江元靠在門口看着，冷不丁肩頭被拍了一下，嚇得她渾身一個哆嗦。
周圓圓裹着浴巾從她身旁進了臥室，江元秉着非禮勿視的原則忙避開視線，看向一邊。
周圓圓沒注意到她的慌張，徑直走到衣櫃前找睡衣，身上裹着的浴巾鬆鬆垮垮眼看即將滑落，江元忙尷尬地收回視線關上房門撤退：“那我去洗澡了。”
“哎？你等等啊，等浴室的水汽散散……”周圓圓轉身的瞬間浴巾掉落，她順勢套上了v領的棉質睡裙。
明明什麼都沒看到，江元卻活像只受了驚的兔子，在浴室裏捂着胸口走來走去。
她的任務經驗頗豐，但這樣開場就有伴侶的還是第一次，以往戀愛任務中，她總會在宿主和白月光那什麼之前功成身退，還從來沒有經歷過要和任務世界中的誰睡一張牀的……
眼下真的遇上了這樣的設定，江元越想越是心慌，竟然在浴室裏足足待了四十分鐘，等到她再回到臥室的時候，周圓圓已經摟着靈靈睡着了。
江元輕呼一口氣，輕手輕腳地關上燈，躺到牀邊，墊着胳膊開始發呆。
在她的記憶中，辛樂是不抽菸的，胡潔……倒是可能會靠抽菸來緩解情緒，不過在周夢的記憶中，也從來沒有遇見過胡潔抽菸。
今晚……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江元越想越不踏實，心一橫，閉上眼睛，用能量化成觸鬚，沿着鋼筋水泥慢慢朝着牆壁的另一邊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