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村學堂有個雅號,名喚無憂書院。最初是由青州府臺湯成所創辦,位於吳家村村東,創辦書院的初衷是湯成爲了完成亡妻的遺願,後又有吳家村各位鄉紳的慷慨捐助,如今已初具規模,成爲了吳家村的標誌性建築。

    無憂書院本只接收本村的適齡學子,外村的孩子要想到書院讀書,除了要通過考試,還要繳納不菲的束脩。

    束脩自然是得交的,只是這考試阿寶是萬萬通過不了的。

    木槿自然知道,所以在與吳老爺結算診金時,她分文未收,只是請吳老爺與書院協商一下阿寶入學一事。

    吳老爺自然滿口答應,他作爲吳家村首富,常年佔據書院捐贈榜的榜一,這點事情還是能辦好的。

    送阿寶上書院那天,阿寶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與他年紀相仿的神情來,即新奇又緊張。

    木槿帶着他在書院裏轉了一圈,後又指着村東一間青磚瓦房道:“看到那座屋子了嗎?”

    阿寶點點頭。

    “以後那就是咱們的家了,我和娘在家裏等你,你好好讀書,喫穿用度不會虧待你,學習用具也給你備足,在書院裏聽夫子的話,要和同學們好好相處……”

    “二姐,”阿寶安靜的聽完木槿的話,發問道:“你爲啥對我這麼好?”

    這話說的虧不虧心,這個熊孩子是自己家的,除了打一頓,最重要的還是要把他教好啊!

    木槿哼唧了一聲,猛地擡起手來。

    阿寶趕緊捂住腦袋,小聲嘟囔着,“別打我,這麼多人看着呢。”

    木槿溫柔一笑,擡起的手拂過耳邊的秀髮,“你學好,二姐和娘都疼你!”

    阿寶嚥了口唾沫,膽戰心驚的想,二姐的意思是不是說,要是他不學好,就用大巴掌呼死他。

    木槿很滿意,怕就好,心裏有個敬畏的纔好管教,無法無天可不行。

    “戒尺聽說過嗎?”

    阿寶搖搖頭。

    木槿笑得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古代的書院可不比現代的學校,學生不聽管教,夫子拿戒尺打手心是天經地義的,家裏人知道了還要感謝夫子嚴教之恩。後世的孩子們可不喫這套,老師說話大聲一點,摸了他一下,家長都要告到教育局去,造成老師們都戰戰兢兢的,怎麼說呢?把學生們當成客戶伺候了,客戶不想學只能哄着學,實在不想學就只能隨他去了,只要他不要影響其他想學習的同學就好。

    木槿有些想遠了,又爲現代的教育擔憂起來。

    木槿怕了拍阿寶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戒尺是個好東西,你會喜歡的。”

    阿寶眼眸亮晶晶的,對戒尺這個好東西很是期待。

    送走了阿寶,家裏只剩下趙秀蘭和木槿母女兩個了。兩人都是勤快的,手裏又有餘錢,小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

    頭髮烏黑髮亮,面容姣好秀麗的趙秀蘭穿着一身新制的墨蘭襦裙,扶着門框遠望着家門口的小路,直到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她才露出一絲笑容。

    “怎麼又買肉回來了?”趙秀蘭接過木槿的籃子,沉甸甸的,打開一看,一大塊新鮮的豬肉還冒着熱氣呢。

    “咱們今天慶祝一下!”木槿洗了手,插着腰,今天可把她高興壞了。

    趙秀蘭倒了些熱水洗豬肉,“什麼事這麼高興?”

    木槿將今天集市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她娘說了,“這個人的名聲在吳家村就算是打響了,以後這個人再想靠近咱們都難了。”

    趙秀蘭手裏動作慢了下來,尤其聽到梅聰爾手被打斷了,臉上還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木槿覺察到了,她抱着手臂,蹲在她娘身邊問道:“娘,你咋啦?”

    趙秀蘭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開口,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話來,“那他以後咋辦啊?二十兩銀子都輸光了?”

    木槿蹙着眉,並不太想去談論那個人以後怎麼辦的話題。

    趙秀蘭看着木槿的臉色,自知說錯了話,低着頭像是做錯事情了一樣。

    木槿是新時代的女性,自出生起社會風氣就是男女平等,女性不是附屬品,婦女能頂半邊天,她從未因爲是個女孩子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因此她很難去理解一個古代女性的思想。

    她曾經在農村裏走訪,遇到過一些重男輕女的家庭,在與他們交談中,似乎能找到一些問題的根源。

    傳統思想中男人是勞動力,男人是頂樑柱,有男人在這個家纔不會受欺負。

    而新時代連農業這種勞動力密集型的產業都轉型升級了,再提男人是勞動力就有些偏頗了。

    再說被人欺負了,不要忍氣吞聲,請報警,警察叔叔會保護你。

    木槿託着腮,安靜的凝視着她娘。試圖去感受她的思想。

    趙秀蘭骨子裏是個淳樸善良的傳統女性,一輩子都被男權社會的條條框框壓彎了脊樑,她自己都認爲女人就是低人一等,男人打女人是天經地義。要不是梅聰爾不僅打老婆,還虐待孩子,趙秀蘭都不一定有勇氣離開他。

    一個生了三個孩子的女人,離開了梅聰爾,她又能到哪裏去安身呢,回孃家嗎?孃家人會接納她,又會接納她三個孩子嗎?木槿心知肚明,不會。

    就算她有骨氣,帶着三個孩子離開這裏,誰也不靠,現在的社會又會允許她一個女人帶着三個孩子好好的生活嗎?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別說地痞流氓欺負你家裏沒男人,就是附近婦女婆子嚼舌根都能讓你去上吊。

    所以她只能守在梅家村的一畝三分地,只能守在那個畜生般的丈夫身邊。

    想到這,木槿嘆了一口氣,還是新時代好啊!

    趙秀蘭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嘴,目光落在木槿身上如月光般柔和,如流水般多情。

    木槿接過她娘手裏的活,“娘,你和我說說我小時候的事吧!”

    “你小時候?”趙秀蘭陷入了回憶。

    “你當年出生的時候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哭聲特別大,我把你抱在懷裏,那麼小小的一個人兒,我當時就在想等你長大了那得多漂亮啊!”

    “可惜,你剛出生沒多久就發了熱,整個人燙得像個湯婆子,我也把你抱在懷裏,眼淚就滴在你的臉上。你爹說你救不活了,我不相信,這是我的女兒,我怎麼也得救活了。”

    木槿安靜的聽她娘說話,在她的腦海裏,好像傻丫也回來了,正和她一樣,坐在門檻上,靜靜的聽着。

    “過了好幾天,你才退了熱,只是眼睛不再亮晶晶的,也不大愛哭了,你爹說你燒成傻的了,又要把你丟了。那是我第一次跟他打,可是我力氣沒有他大,心也沒有他狠,他把我頭砸破了,拎着你就出門了。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我問他把孩子送到哪裏去了?他說把你喂狼了。我當時拿着火叉跟他拼了,又被他打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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