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惠坐在離篝火很遠的地方吹着北風。她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堪,牢騷滿腹。但她心中頂着一口氣,讓她繼續堅持。

    趙秀蘭安排人將收來的藥材送到軍醫的帳篷,忙前忙後好一會才歇下一口氣來。多日的忙碌讓她眼下多了一層青影,她擡起眼皮看向盛惠的背影。不由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那日她收到木槿的書信,邊境還是一片祥和,她一邊讓人去尋小惠,一邊收拾行裝,準備回京城。小惠心裏裝着事,不讓人跟着,一個人騎着馬跑了很遠。

    臨近傍晚,小惠回來了,渾身發抖,一頭衝進她的懷裏,告訴她邊境亂了,番邦的軍隊在殺人。

    她安撫了小惠,命人連夜出發。車隊走出不到二十里,遇到山匪攔路。

    戰亂一起,宵小也乘機作亂,她心中不恥,但也不逞匹夫之勇,只是謀財拿去就是。可山匪貪婪,見小惠年輕貌美,還要強擄。這可是萬萬不行,哪怕把她的命拿走,也不能讓人傷害了小惠。

    車隊奮起反擊逃出,山匪被傷了幾個人,心有不甘,窮追不捨。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她們遇到了暗中北上的安國將軍一行。

    安國將軍救下了她們,還將貨物原封不動的交還給她們。

    爲報救命之恩,她將貨物中的藥材等物悉數捐出,還要捐銀子,被安國將軍婉拒。

    “銀子笨重,不便攜帶,好意領了,快些走吧。”安國將軍一揮手,轉身駕馬而去。

    車隊繼續進行,到了最近的城鎮駐紮休整,小惠受了驚嚇,需要調養身體,城中大夫開了藥匆匆要走。

    她問道:“大夫爲何行色匆匆?”

    大夫答道:“投軍去,邊境傷亡慘重,急需醫藥。”

    她心中百轉千回,與若有所思的小惠目光相遇,兩人心有靈犀,一拍即合。

    北風蕭蕭,軍營呼聲突起,“軍醫,軍醫,救人……”

    幾個軍醫衝出來迎接傷員,盛惠大夢初醒,身體已經本能的衝過去。

    傷員多是箭傷、刀傷,皮肉破綻,鮮血淋漓,盛惠熟練地爲傷員上藥包紮。

    “小惠?你是小惠?”

    一個驚喜的聲音忽然響起,盛惠如遭雷擊,她慢慢擡起頭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你是來找我的嗎?我是你……我是你爹啊!”

    那人滿臉溝壑,臉頰上還沾着已經乾透的血跡,盛惠正在上藥,一時反應不及,當場愣住。

    那人老淚縱橫,“我就知道小惠你不會不管我的,全家都想我死,只有你心疼我,我差點就死在戰場上了……”

    那人絮絮叨叨說了很久,盛惠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還如何應對,嗓子眼裏彷彿堵住了什麼東西,張不開口。

    趙秀蘭上前將盛惠支開。

    那人見了趙秀蘭,也管不得盛惠離開,怒不可遏的破口大罵,“趙秀蘭,你還敢出現在老子面前,你把老子害慘了。”

    趙秀蘭一把推倒他,順手按在他的傷口上,“想保住腿就不要動。”

    那人疼得吱哇亂叫,“你想謀害老子!”

    趙秀蘭不爲所動,利落地包紮好傷口,“傷口很深,好好養着。”

    那人見趙秀蘭要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到哪裏去,你就待在這裏哪也不許去,就伺候我一個人。”

    趙秀蘭不緊不慢道:“這裏這麼多傷員,我不能只照顧你一個人,你放心,我們有最好的大夫,有充足的藥材,會照顧好你的。”

    那人見趙秀蘭如此冷酷無情,有些慌了,“你瞎了,我是梅聰爾,是你男人,你敢忤逆我!”

    趙秀蘭眼底毫無波瀾,也不掙脫,只是像看一個陌生人一般。

    軍醫過來解圍,齊力將梅聰爾按倒。

    趙秀蘭耷拉的眼皮輕輕擡起,最後看了他一眼,然後毫無感情的離開帳篷。

    盛惠跑了出去,她有點擔心。她在軍營裏尋了一會,在一處偏僻的角落找到埋頭哭泣的盛惠。

    “小惠,你怎麼了?”

    盛惠擡起頭來,滿臉淚痕,“爲什麼?爲什麼還會遇到他,娘你不恨嗎?”

    趙秀蘭笑了,“你這淚珠子不是爲他,爲了他可不值得。”

    兩人坐到一處,半晌不語。

    “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他,剛剛照面的一瞬間,我有一肚子話要罵,可我罵不出。我想問他爲何偷我的孩子,我也問不出口。我知道他眼裏只有銀子,我知道再怎麼罵他他都不會悔改。我就是覺得心裏委屈……”

    “娘知道。”

    “我這輩子遇到的人沒幾個真心待我,外人看不起我,嘲笑我,擠兌我,我都不在乎,我咬着牙跟他們鬥。可我自己的親爹也這樣對我,他把我當破爛,當換錢的物件,把我的孩子也當做換錢的物件。再見到他,我應該把他罵個狗血淋頭,甚至應該狠狠打他一頓出氣,他應該懺悔着求我原諒,而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讓我救他,他不知道我恨不得他死嗎?”

    盛惠的一字一句裏都帶着血,趙秀蘭安靜地聽着,氣息都放慢了。

    “沒有什麼事情是理所應當,這個世界就是如此荒謬,恨這個事情,傷害的只有自己。”

    軍營裏混合着鐵器和血液的味道,北風捲着雪粒灑進火堆裏。

    “家裏的油菜花應該開了,到處都是一片金黃,再過段時間榨菜油,我得回趟青州,拿第一茬油菜榨的油炒菜,炸餈粑。”

    盛惠還掛着淚痕的臉上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眼前是一片蕭瑟,鼻間卻隱約聞到了油菜花甜蜜的味道。

    “等回了京城,你願意回侯府和榮兒好好過日子也好,願意跟我回青州去看一看也好,願意自己做生意也罷,到處走走也罷,都隨你,你未來的日子還長,被以前困住的日子可以過去了,不是說原諒了誰,也不是說放下仇恨,參悟人生,而是放過自己,哪個人的一輩子沒點糟心事,多想點快樂的事吧。”

    盛惠咂了咂嘴巴,感覺肚子有點餓了,“再炸點面果,要是有鍋巴就更好了。”

    趙秀蘭笑了,“再熬點辣醬,那滋味……”

    那滋味就是家鄉的味道。

    青州的辣醬遠近聞名,吳老爺的飯桌上辣醬是必不可少的,再配一杯小酒,日子過得很快樂。

    “老爺,少爺來信了。”

    小廝跑得歡快,吳老爺滿心喜悅拆開信,吳夫人擠在一旁瞧得不真切,不停問道:“說什麼?”

    吳老爺看着看着臉色就變了,嘴脣顫顫巍巍地冒出兩個字來,“要……要……”

    吳夫人急了,“要什麼?你快說啊!”

    啪的一聲,吳老爺把信拍在桌上,像燙着手一樣跳起來,“快收拾行裝,立刻到京城去。”

    過了幾日,吳老爺一行到了京城,結果撲了個空。廬州水患,吳安舟跟着戶部一道賑災去了。

    轉過頭去找木槿,又撲了個空,木槿帶着車隊到邊境送物資去了。

    “這怎麼話說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兩個娃娃就定下了,這不兒戲嗎?”

    趙如栩眨巴着眼睛,“吳老爺你也彆着急,這婚事是陛下指的,這兩人都不大樂意呢。”

    吳老爺一聽差點蹦起來,“誰不樂意?我家安舟樂意的很,催命一般讓我來京城籌備,生怕怠慢了。怎麼着,木槿那丫頭還不樂意?”

    趙如栩也拿不準,但瞧着二姐咬牙切齒,信誓旦旦的模樣又不像作假,女人的心思真難懂。

    “天老爺啊,你家大人就留你一個看家,一羣婦道人家跑到邊境戰亂的地方幹什麼,這不是添亂嗎?不行,我得去看看。”

    吳老爺口乾舌燥,頭大如鬥。一面惦記着廬州的兒子,一面惦記着邊境的趙家母女,想想還是先去尋趙家母女。以他對兒子的瞭解,要是木槿出了事,怕是又要受不了刺激癡傻了不可。

    邊境受戰亂之苦,缺衣少藥,趙家的車隊一直不停往返邊境運送物資,以解百姓疾苦。這一趟木槿本可以不來,但一想到孃親和姐姐都在軍營,放心不下,索性就跟着一道過來。

    系統:你真是不怕死啊,這時候還往邊境跑什麼!

    木槿:關心則亂,讓我留在京城,我坐立難安。

    系統:前方已無危險,她們很快就回來了,你無需如此擔憂。

    木槿:多虧有你,時刻提醒,我才能心安,真不知如何感謝你纔好?

    系統: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感謝我。

    木槿:以前沒有嗎?

    系統停頓了一會:你是我第一個宿主……但是我有看過別人表達感謝總會唱一首感人肺腑的歌曲。

    木槿:什麼歌曲?

    系統:聽我說……謝謝你,感謝有你,溫暖了四季……

    木槿:……謝謝你,感謝有你,世界更美麗……

    木槿: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天真無邪系統:你講!

    木槿:是誰創造了你?給了你什麼樣的人設?我不是質疑你啊,只是奇怪別的系統都這麼沙雕嗎?

    系統:???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好像是在罵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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