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鎮羽端着碗上樓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他身上染血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衣襬除了鮮血，還有幾道黑漆漆，好像火燒過的痕跡。
回到房間。
下樓之前，給肖寧好好蓋着的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掀開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兩隻胳膊也沒什麼形象的橫在外面。
只看了一眼，厲鎮羽就挪開了視線。
他把碗擱在一旁的櫃子上，隔着被子踢了踢肖寧，語氣不妙，“起來喝薑湯了。”
被窩裏的肖寧睡得正香，紋絲不動。
厲鎮羽眉心突突跳了幾跳，乾脆坐在牀頭，一把撈起肖寧，讓她靠在他的懷裏，左手卡主她的戶口，逼她張嘴，右手拿過碗，送到她的脣邊。
厲鎮羽顯然在照顧人這方面缺乏經驗，喂的太猛，以至於有不少薑湯從肖寧的嘴角滴落，而肖寧也被嗆得咳嗽了幾聲。
她難受的睜開眼，看到眼前的人是厲鎮羽時，又緩緩的閉上了。
厲鎮羽，“……”
咳嗽時，動作幅度過大，肖寧身上的被子滑落到牀上，厲鎮羽嘴角抽搐了下，連忙扯過來給她蓋上。
折騰了足足有半個小時，碗裏的薑湯終於見了底。
厲鎮羽如臨大赦，近乎逃似的出了房間。
也由此得出一個結論。
女人就是麻煩。
把碗遞給守在樓梯口的夏管家，厲鎮羽隨便在二樓找了間客房，打算衝個澡，洗掉身上的血腥氣。
結果，不湊巧的是，他挑中了肖寧的房間。
厲鎮羽只覺得內心深處憋着一股無名之火，偏偏又發泄不出來，一直滯在心口，堵得慌。
從肖寧房間出來，厲鎮羽去了隔壁的客房，門被摔的震天響。
樓下，把碗送回廚房的夏管家，見狀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他很少見，厲鎮羽脾氣不好，但很少會發作這麼長的時間。
就好像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會爆炸。
衝完澡後，厲鎮羽徑直去了三樓的書房，他揉着砰砰直跳的眉心，心裏亂的厲害。
腦海一會浮現出肖寧的身影，眨眼間畫面一轉，又回到了小時候，他正坐在地上玩玩具，不經意間回頭，就看到母親站在高高的窗臺上。
意識到不妙，他瘋了似的撲過去，拼命的想要抓住什麼。
可是，遲了。
母親掉了下去，他只抓住了母親的一片衣角。
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跡蔓延開來。
厲鎮羽痛苦的捂着頭，想要把這些畫面從腦海中甩出去，可無論他如何努力，都是徒勞的。
親人在眼前消失，深深的無力感折磨着厲鎮羽，厲鎮羽低吼了一聲，隨手一揮，桌面上的東西，應聲而落。
動靜不小，夏管家一驚，知道厲鎮羽又發作了，他一邊上樓一邊給蘇鈞打電話。
不知怎的，號碼撥了好幾遍，都撥錯了。
夏管家急得滿頭大汗，書房的門突然開了。
厲鎮羽雙眸猩紅，手裏捏着一個通體碧綠的鐲子，一言不發的從他身旁經過，回了臥室。
肖寧又把被子踢開了。
這一次，厲鎮羽沒有爲她蓋上。
他染着血色的深眸動也不動的的盯着肖寧，另外一隻手探向肖寧雪白纖細的脖頸，一點點收緊。
肖寧，已經嚴重干擾到了他的情緒，讓他今晚做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本不該留情的，可不知爲何，到了緊要關頭，他的內心深處，居然滋生出了一股不忍。
夏管家一直守在外面，怕出什麼岔子。
看到厲鎮羽從書房出來，夏管家緊繃的心臟鬆懈了下來，看了眼厲鎮羽的眼角，血色淡了不少，想了下詢問道，“三爺，要不我把蘇醫生再叫過來？”
厲鎮羽頭也不回的拒絕，“不必。”
夏管家搖了搖頭，想了想還是給蘇鈞打了個電話。
蘇鈞這會兒正和陸黎程在S市一個大排檔擼串，兩人相談甚歡，冷不丁電話響了，蘇鈞不耐煩的接起，“誰呀，泡妞呢，別煩我。”
對面沒怎麼動筷子的陸黎程，“……”
泡妞？哪來的妞？
“蘇醫生，是我。”夏管家回道。
“夏管家？我不是說了，那位小姐不礙事。”
“蘇醫生，不是肖小姐，是三爺。”夏管家語氣凝重。
蘇鈞把手裏的烤串往桌上一甩，正了神色，“他的病又發作了？嚴重嗎？我這就過去。”
“挺嚴重的，但三爺他不想見你。”
蘇鈞嗤了一聲，“他還是那副德性，以爲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什麼事兒都能扛過去。”
蘇鈞和厲鎮羽的關係，超過了普通的醫患，似友非友。
對於他的吐槽，夏管家見怪不該，他斟酌了用詞纔開口，“蘇醫生，之前的藥能不能再開一些？”
親眼目的母親跳樓自殺後，厲鎮羽就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小時候還好些，一天二十四小時，能睡上那麼幾個小時。
但隨着慢慢長大，他的病越來越厲害，開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整天整夜不休息，就算是鐵打的神仙都扛不住，更何況厲鎮羽是一介凡人之軀。
擔心長時間這樣下去，他的身體會出問題，蘇鈞就給他開了一些助眠的藥物，搭配心理治療，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可那玩意是有癮的。
厲鎮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兩個月前，要求他斷了藥。
他是個要強的人，不允許他自己對任何人，任何東西，產生依賴。
蘇鈞拗不過厲鎮羽，就由着他去了，只能格外關注他的病情。
所幸，這兩個月來，厲鎮羽偶爾會暴怒，但次數很少。
夏管家卻說，最近幾天，他發作頻繁了很多，蘇鈞也不由得擔心起來。
“他現在情況怎麼樣？穩定下來了嗎？”蘇鈞沒有立刻答應夏管家的請求，而是問厲鎮羽目前的情緒狀況。
“去看了肖小姐一趟，已經穩定下來了。”
夏管家這麼一說，倒是出乎蘇鈞的意料，他思考了片刻，說道，“他能自己控制住情緒是好事，開藥的事情先不急，你再觀察觀察，有情況了，給我打電話。”
夏管家答應下來。
掛斷電話後，蘇鈞陷入了沉思。
之前，一直用藥物治療厲鎮羽的心理疾病，沒考慮過人爲干涉。
聽夏管家這麼一說，蘇鈞覺得，眼下，這個辦法或許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