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蘭夜 >第4章 第4章
    一直以爲接近九月的八月是一個溫柔的季節,將腳伸進水裏,探進無憂無慮裏,現在的八月每分每秒我都難以支撐,心裏哭爹喊娘、殺人放火。

    旁邊的姑娘已經快要暈倒,她眼睛變得越來越小,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我站在旁邊,太陽直勾勾曬的我睜不開的眼睛,我向左邊微微側頭想躲開刺眼的太陽,發現自己無處可逃,教官嚴肅渾厚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蘭夜,不要動。”

    教官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因爲那個人,尤其是一雙眼睛,我是他遺落在民間的親生女兒。

    許是他聲音太大,前腳說完,沒有喘氣的功夫,旁邊弱小的女生倒在地上,教官把她抱起來跑向護士站,從軍訓第一天就有人陸陸續續的暈倒。

    旁邊的姑娘暈倒後我下定決心晚上少喫一點,否則我暈倒後教官抱我失敗,還要兩個人喊道:一二起,再一次一二起。我將會淪落爲全校的笑柄,事實上,這天晚上我吃了整整一大碗麪並沒有減少飯量。

    軍訓的時我總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頭暈乎乎,但是它又是格外的爭氣。我曾經想讓教官注意身體孱弱的我,在他巡視的時候用拙劣的演技演繹身體病弱,我也在中午故意比別人擡頭挺胸,想直勾勾倒在地上,然後剩下的幾天都是在大樹下面的護士站,手裏拿着冰涼的水看別人焦躁的臉。

    軍訓結束、迎接新生文藝演出開始我也沒有暈倒,我坐在小板凳上,又用我過硬的斜眼技術觀看教官和曾經在我旁邊暈倒的女生,想起昨天晚上宿舍的對話。

    熄燈後我快進入夢鄉半睡半醒有人叫我的名字,她是一個嘈雜的人,是我爸最避而不及的一種人,帶着一種自來熟的熱情,有時候我常常想要將這牛皮糖扔掉,但有時候我很想親近她。

    “蘭夜,睡了沒。”

    我猶豫要不要回答她,如果睡了怎麼能發出聲音,於是我決定沉默,但是很顯然她將我的沉默當做默認說道:“蘭夜,你知不知道你旁邊那個傅白和教官好了,三班的說親眼看見他們晚上抱在一起,你在她旁邊沒有發現什麼嗎?”

    “沒有。”

    “我們都有,我們討論教官是不是喜歡你,他總喜歡站在你旁邊,現在才知道人家是想看她。”

    “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說教官是不是眼瞎了看上那個小齙牙,除了長得白點,哪裏有你好看,站在你身邊對比更加明顯,班長告訴我,男生宿舍評你爲班花,你是挺好看的就是眼睛老像哭過一樣太水了,不吉利。”

    時間滴滴答答,她們的聲音滴滴答答,她說:“我偶像的情商就是高,上個星期去荷蘭開演唱會,人家問他會不會覺得荷蘭菜不好喫,他說能喫飽就行,說話滴水不漏,給所有人留的面子,怎麼情商這麼高,長得這麼帥,唱歌這麼好聽,作曲這麼完美……”

    滴滴答答聲中我睡着了。

    坐在板凳上幻想傅白和教官的愛情故事,他們是怎麼開始的呢?什麼時候呢?一定是她暈倒那次,抱着她,兩雙眼睛四目相對,兩顆心從此粘在一起,我更加後悔自己沒有暈倒,我從小到大還沒有被人公主抱的經歷。

    臺上的燈光五光十色,浮誇的彩色燈光照在主持人臉上,我根本看不清他們的長相,但她的裙子是白色的,上面鑲嵌閃耀的鑽石,在燈光的照耀下從夢幻的紫色到憂傷的藍色。多年後我在地下室找吉他,有很多鑽石的髮夾,那時候的我怎麼也不明白當時的自己爲什麼喜歡塑料鑽石。

    “下面有請樂隊爲大家表演音樂《一直都在想你》。”

    又是他的音樂那個叫做梁夜的人,他的聲音裏揹負了多少癡情哀思。

    “雖然你已經走了,但我深刻記得你來時候的樣子,反而記不起你走了以後的生活”

    音樂響起吸引我的是鼓手,剛纔六個人上臺介紹鼓手並沒有吸引我,但是當他開始打鼓我的眼睛堆在他的身上。

    主唱的聲音有點嘶啞,“我與幸福之間的阻隔是你的離去。”特意模仿梁夜最終呈現的效果是去其精華取其糟粕,沒有梁夜那種聽到他的歌聲就陪着他一起悲傷的深情。梁夜被譽爲最偉大的樂手不是因爲他的名氣,他走紅後在吉他上從來不炫技,不讓別人以爲他是演奏型吉他,幾個簡單的和絃經過他的組合變得撕裂和爆發。

    幾乎聽不到主唱的聲音,這首歌全場很快大合唱,對於這首歌大家太熟悉了,沒有人不會唱這首歌,如果不知道這首歌就是異類,沒有人會和你做朋友,事實上不用帶耳機特意聽這首歌,只要出門,在商場、網吧、文具店、甚至路過的行人也在哼唱,不用出門梁夜的聲音也能從窗戶外面闖進來。

    大合唱掩蓋主唱聲音的瑕疵,沒有隱沒鼓手,我看不見他臉的時候就知道我戀愛了。

    既小心翼翼又明目張膽的打聽,他是一個高三的學生,在一個週五的下午,我在他們班的門口等待他放學,等待的日子是特別難熬,我蹲在窗戶外面聽他們老師昏昏欲睡的聲音,我擔心的當然不是他們老師的聲音而是我的化學老師如果發現我逃課,一定會告訴我班主任。

    班主任是一個年紀不大,長相像快要退休的人,我常常看着他滷蛋一樣的頭和臉陷入莫名的悲傷,對我是一種折磨,因此我總是避免看他,對於我的不肯直視,他曾在班會表示我是一個內向的人。

    全班同學知道我內向後,爲了保持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設,我一直扮演這個角色。

    等待時光很艱難,每一分每一秒都難以忍受,我既寄望又害怕,我幻想自己被拒絕,被答應,每一種結果我都在腦海裏排練上百遍,我找他以前已經偷偷跟蹤他好幾次。跟蹤時候上天報應,有個人大聲喊我的名字:蘭夜。我看見他轉頭撒腿比兔子快得多,不敢看他的表情,猜測他的心情。

    願望和事實總是悖行,他沒有拒絕我,因爲我根本不曾將情書送出去,他穿着一件綠色短袖,張揚的球鞋先跑出來,等我發現他的時候,他留給我和世界一個洋溢的背影。

    等到學校一個人都沒有我也不願意回去,在教室的黑板上,把他的名字寫一遍又一遍,我希望有個人進來看見我掩藏的內心,這樣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他,而不像現在這麼懦弱,如果他拒絕我,那我好好哭一場,喫不下飯瘦幾斤,用學習麻木自己,是不是可以重新成爲學習標兵。

    用板擦把整整一黑板他的名字擦拭掉都沒有一個人發現。

    踩着夕陽回家,我爸把飯做好放在鍋裏,他不在家,我常常懷疑他們是不是太陽和月亮的關係,而這一切我那可憐又幸福的媽媽在他病入膏肓都不曾察覺,她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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