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蘭夜 >第15章 第15章
    從杭州離開時候很匆忙,醫院有些遺留需要簽字,我本來打算初三坐飛機去杭州,梁夜的經紀人給我把資料送過來。

    她站在我家小區門口,面色有些疲倦,但是她像我證明站似一棵松,她穿駝色的大衣和樹一樣筆直站在那裏,我懷疑她是不是當過兵。

    “林小姐。”

    她對我露齒的標準微笑:“你看一下,沒有問題就簽字。”連同筆一起遞給我。

    “你過年還加班工作嗎?”

    “習慣了。”

    “我請你喫餃子,剛剛學會包餃子給你露一手。”

    最近兩個月我在家和林平之一樣勤於練習,兩個月時間廚藝從量變達到質變,但是她到了廚房我才知道我是自取其辱,她擀麪片的速度我望塵莫及,包餃子的速度想都不敢想。

    “姐姐,您是來打我臉?”

    “我原來一直給梁夜做飯。”

    “你不是他經紀人嗎?還要兼職保姆。”

    “不過現在我被辭退了。”

    “我爸做飯不如你。”

    我估算我媽打麻將沒有意外會十二點回家,以前她都是徹夜不歸,今年凌晨之前倒是一定進門。

    電視上跳動着春晚她說道:“將近二十年都沒有看過春晚。”

    “巧了,我也是第一年看。”

    “你爸不看梁夜嗎?”

    “不看,他明面上拒絕和梁夜有關的一切,我們家過年期間從來沒有打開過電視。”

    林瑜竟做飯和我爸的味道很像,連擺盤都出奇的相似,奇怪的是他們做的我都愛喫。原來我和梁夜的口味幾乎一模一樣,這是潛移默化的影響嗎?我記得我小時候不愛喝牛奶,爲了身體健康被我爸天天哄着喝,結果最後愛上牛奶的而味道。

    他們都深深愛着梁夜,可梁夜只會愛他一人,林瑜竟的愛屬於雨夜如流星的一瞬間,在此後的二十年她面對的都是一個自私自虐的人。

    我們杯子從水變成酒,越喝越多,我們之間看對方都成爲我與青山兩相對,她說第一次見到我就震驚,尤其是低眉垂眼神韻幾乎一樣,如果不是眉眼對我心生憐憫,我根本沒有和她糾纏的機會。

    我彷彿陪她走過人生二十年,她一直都在敏感多愁的梁夜身邊,她說第一次遇見梁夜是十八那年,那是一個雨夜,外面的冰冷被梁夜驅除。

    那時候的梁夜在酒吧演出,臺下全是女生,她們尖叫的聲音蓋過樑夜的樂器,梁夜在臺上彈得動情、打的靈魂都要出竅完全沒有感染臺下的觀衆,她們都是被梁夜的容顏吸引,她們在站在前排從各個角度觀看梁夜,頗有把人看死的陣勢。後來我在微博上看到一人說:其實當初梁夜的現場所向披靡,如果沒有尖叫聲,你閉着眼睛,他的音樂就像在夢裏一樣。

    她和朋友來到酒吧,這時候她只能聽見梁夜的音樂,薩克斯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她像一艘沒有風帆的船置身於茫茫大海,海浪如雪,每一寸肌膚能感受到陽光,她感到目眩頭暈時空錯亂,站在時光的軌道看見過去看見未來,突然軍鼓響起像是千軍萬馬橫刀而來,氣勢磅礴給她力量,她推開人羣衝向第一排,驚鴻一瞥,十八歲喜歡一個人,喜歡了很久。

    沒有多久她被推搡出前排,再也看不見那個人,第二天再去酒吧他已然不在,她每天都去可是也在沒有見過他。一個人看着別的樂隊她甚至懷疑那天是一個夢境,杜十孃的夢。

    出國拜託同學給她郵寄唱片,她想一定要找到他的聲音,可是幾年過去,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只在自己腦中出現。

    這段歷史她是後來成爲他的經紀人才知道,梁夜在那天五天後就分手了,在歌迷和所有人眼中,他落魄的時候是在酒吧唱歌專輯賣不出去的時候,可於他而言,最難過的時間是我爸離開的時候,他曾經在歌詞寫道——我無數次夢見你離開一次又一次,如果能重複那一天我也是願意,能看見你就不是地獄。

    梁夜那時候的音樂現場是飛機翱翔有時候又像交響樂,他早期的音樂看起來混亂卻實際和建築一樣充滿協調、嚴謹,二十年後大家評價梁夜把樂隊做的和莫扎特的鋼琴一樣,它是一段沒有歌詞的電影,那些畫面都潛藏在音樂中,梁夜的音樂被稱爲先鋒音樂,可是那時候的評價不是這樣,尤其受到港臺情歌衝擊,大家接受不了音樂像神經病一樣的裸奔。

    theight之前的專輯在銷量上非常失敗,唱片店老闆第一次聽梁夜的歌幾個小時說不出話,他賣唱片十年了,沒有聽過這麼驚豔的,於是他把孩子的嫁妝錢都拿出來進梁夜,相信不久他就大發特發。

    老闆對他的專輯像是嫁不出去女兒一樣憂愁,一共賣出去十張專輯,其中有一個人覺得太難聽想要退貨,老闆不肯,他們在唱片店打了一架,不打不相識最後握手和好,嘴裏都罵着梁夜不是東西。

    這是梁夜事業最失敗的時候,他公司的老闆每天回家上班都會罵梁夜,梁夜讓他損失太多,他對梁夜冷嘲熱諷說梁夜的音樂像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梁夜懶得和他爭吵,他不僅事業上成效微不足道,也面臨巨大違約金,他父母的事業也危在旦夕,給梁夜致命一擊的是我父親離開,他們的感情沒有人說開始也沒有說結束,他離開梁夜的那個晚上,梁夜哭啞了嗓子。

    那時候他不是落魄而是一具屍體,行屍走肉。也許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們家有驚無險,反而更勝一層樓,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治癒他半分,他每天與黑夜共沉淪,難受喫不下去飯,靠香菸和酒度日,他都不敢清醒,酒醒了漫無天日的未來他更熬不下去,不久他的身體開始自作自受患有十二指腸潰瘍,胃每天伴着反覆發作的病痛,脹痛、灼痛這些痛和他的心痛融爲一體又壞了雙眼。

    被主流認可是在我出生以後爲我寫的歌曲,爲了掩人耳目取了一個英文名字——theight,這種專輯奠定他的地位,旋律、和聲朗朗上口溫柔而充滿力量,編曲卻像莫扎特的鋼琴充滿音樂性。人們說梁夜的音樂一定不是自己寫的,是上天送來的,由梁夜轉給人類。

    林瑜竟在美國聽到theight認出他的聲音,她放棄繼續攻讀研究生回國在梁夜的小公司應聘。她在公司一年以後才第一次見到梁夜,她說女人對男人不能生出任何憐惜的情感,這種感情是要把自己禁錮一輩子的。

    她去核對商務,梁夜坐在黑暗裏嘴裏抽着煙彈鋼琴,唯一的光就是梁夜的眼睛和煙火,他整個人跌入迷途頹然。鋼琴像小提琴發出的聲音一樣悲愴,她後來很久很久以後才明白,她這麼多年連暗戀都消失盡了,她的愛情不是沒日沒夜的陪伴,而是在雨夜裏初次相見的怦然心動,是在美國日日夜夜的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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