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便是吸血鬼。
在如此畏懼、牴觸,甚至將吸血鬼視爲不詳的王國,他們居然將血族會議的地點直接定在了王城內部的話劇院裏。
身爲紅衣主教,赫爾姆斯自然擁有着在這裏隨意走動的特權。
他一如既往地披着那厚重且長的袍子,鎏金一般的長髮在身後盪漾如波紋,在夜色之下散發着無與倫比的耀光。
珍妮特僞裝成主教的專屬侍女,換上了那昂貴又複雜的服飾,裝作了唯唯諾諾的模樣跟在了她那獵物的身後。
一時之間,他們的主僕關係看似顛倒。
只是此刻的珍妮特並沒有心思去思考這玩味的一切,她冷眼掃過着這一個個久違的熟悉,看着物是人非的淒涼模樣,心中止不住地浮現出了數年前那場從天而降,改變了她命運的大火。
迄今爲止,過去關於她的一切又有着多少的殘餘呢?
想必,徒留下一個喬伊斯女王的名號吧。
……
珍妮特難得出神地思考着,全然沒有注意到前方的赫爾姆斯已經停下了腳步,並且稍稍往後回過頭。
她有些猝不及防地一頭撞入他的懷中,連帶着還讓男人發出一聲悶哼。
額角微微泛起的疼,終究讓珍妮特從過去的感慨中抽回思緒。
稍擡起頭,視線便擦過了赫爾姆斯那猶如刀削過的藝術品般的下頜線。
他問:“撞疼了嗎?”
聽上去,好像是在關心自己。
不過還未被完全馴服的獵物,永遠都隱藏着危險性。突如其來的示好,或許只能說明暗中產生了算計。
珍妮特視線重新恢復了凌厲,對着獵物微笑:“不疼。”
的確不疼。
重新掃過了赫爾姆斯的臉龐,視線稍稍在他那張似是油畫的面龐上停留,珍妮特宛如欣賞一般,嘴角的笑容還在不斷增加。
距離會議的召開還有好一會,珍妮特看着碩大又充滿着古老氣息的會議室。這兒空曠一片,似乎沒有什麼能夠藏身的地方。
珍妮特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突然一股來自身後的力道將她整個人橫抱而起,毫無防備的她,手掌便觸及了赫爾姆斯凸起的脖頸。
她順着他手臂的動作,身側貼緊了赫爾姆斯的胸膛。
“怎麼了?”驚魂未定還在珍妮特的面上停留,她的視線有些不滿地落在了男人的臉上。
赫爾姆斯迴避了那不容抗拒的眼神,抱着珍妮特朝着會議桌一旁的櫃子走去。
“被他們發現的話,你會沒命的,只能暫時藏在這裏了。”
彎下腰,他伸出一條腿小心翼翼地架在珍妮特的腰後,輕輕地將她放進櫃子。
赫爾姆斯雙手抵着櫃門,蹲下身平視着珍妮特。他陷入了短暫的停頓,深邃的視線打照在她的面上,又像是輕輕嘆了口氣,最後開口。
“稍微等一會,別出神。”
少女安靜地坐在那裏,很是聽話地點了點頭。一點也不像平時的她。
赫爾姆斯扶着櫃門,最後又朝珍妮特面上看了好幾眼。隨着連接他們之間的光線越來越少,屬於少女眼中的明亮光芒也逐漸減少。
最後被木門遮擋,什麼也看不見了。
-
赫爾姆斯剛剛將櫃門關上,身後的大門便響起了微妙的動靜。
吸血鬼們的行動效率很快,他僅僅只是轉頭的動作,會議室的每一個座位都已經被填滿。
只差一點,櫃子裏的少女就會被發現。
赫爾姆斯心間擦過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幸好。
他短暫地驚歎於自己這不像樣的第一反應,隨後便恢復到了平時,他身爲血族元老,最爲高尚的模樣與姿態。
“諸位,好久不見。”
-
男人清冷無比的嗓音隔着木板傳入珍妮特耳中,她忍不住湊到木板縫隙中,企圖打量着他那自己從未見到過的風姿模樣。
外面被吸血鬼包圍,如果自己一不小心發出了些動靜,想必下場會是無比的慘烈。可珍妮特卻絲毫不感到害怕,反而內心因爲充滿着危險,而感到了無與倫比的興奮。
赫爾姆斯背對着自己,她隱約能看到獵物難得的瀟灑英姿。
他並沒有發表什麼自己的觀點,相反,坐在身側兩排的吸血鬼卻一個個激動無比,看似按捺不住心中的邪惡念想。
珍妮特聽到了一個聲音。
“再這樣下去,我們都得完蛋,該給那羣自明天搞的人類一點顏色看看了!”
很快,會議室裏便響起了另一個聲音去反駁。
“別忘了我們現在寄生於人類,才得以生存在陽光之下。如果貿然觸動了他們的利益,搞不好我們又得回去深淵。”
聽到的一個個字詞,與曾經自己在古籍上收集到的信息相互串聯在一起。
珍妮特又聽見一個吸血鬼開口,語氣已經沾染上了急躁。
“所以呢?現在人類已經發現我們的存在了,再這樣拖延下去,我們早晚會被查出來被施以火型的。趁王城中的女王依然不見蹤跡,我認爲速戰速決,給人類一點顏色看看。”
爭吵愈演愈烈,很快會議室裏便亂成了一團。
珍妮特的指腹觸碰着木門粗糙的邊緣,略微潮溼的觸感讓她陷入了昏沉的煩躁之中。
混沌好像怎麼也消減不去,吸血鬼們的嘈雜爭執聲不亞於清晨集市上的那一羣中年女人。
只是突如其來的一個嘶啞又難聽的聲音,像是穿透了一切的光束,直勾勾地進入到了珍妮特耳中。
“你怎麼看呢?赫爾姆斯。”
那個吸血鬼將話語的矛頭一骨碌扔向了赫爾姆斯,同時還發出了幾聲沙啞的笑。
會議室裏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儘管珍妮特看不到,但她想,此刻包括自己在內的全部視線,想必都集中在了她的獵物身上。
大家都在等待,就連珍妮特都很好奇赫爾姆斯會如何回答。
陳舊又潮溼的會議室裏,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有節奏地滴落。同時,這一點點的聲音,也記錄着赫爾姆斯的停頓時間。
約莫三分鐘過去,珍妮特終於又聽到了那無比熟悉的聲音。
她的獵物說:“保守一些,會比較好。”
剛纔說話的吸血鬼發出了聲冷哼:“當年主張一舉攻入王國,並且製造了那場吞噬先王室性命的是你,現在居然說得出保守兩個字。”
赫爾姆斯沒有繼續迴應。
同時,躲在櫃子裏的珍妮特,眼裏率先流露出的是震驚,隨着時光流逝後,逐漸又演變成爲淡漠。
嘴角的微笑依然高高掛起,可與不久前清甜的自己完全相反。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一場大火的起因,居然是自己這不聽話的獵物。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形成了一個閉合的源泉。全部的東西,都停留在圓環上,進行着永無止境的循環。
珍妮特沒有忍住,發出了一聲輕笑。
這點細微的動靜瞬間就被感官敏銳的吸血鬼們察覺。
猶如刀尖一般的血紅視線,立刻將珍妮特所在的這片區域全部鎖定。腳步聲雜亂無比,卻無一例外是朝着自己這裏走來的。
赫爾姆斯看着同僚的繃緊,接着一步一步朝着那個櫃子前去。他的內心居然也跟隨着腳步聲而一同緊張了起來。
爲什麼要緊張?
他在擔心那個女人嗎?
一定不會!他正是想借着同僚的外力將她除去,纔會冒着風險將她帶來這裏。
如果她發生了什麼意外……那麼自己便能夠重獲自由。
這是再好不過的事。
可當赫爾姆斯看到吸血鬼蹲下身,一掌便將櫃子劈碎時,心中依然涌出了止不盡的衝動。
制止,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
只是當看到空無一物的櫃子時,就連赫爾姆斯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她人呢?
她去了哪裏?
沒有人能給出赫爾姆斯回答。
吸血鬼見此情況,便也沒有過多在意。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眼看着他們又重新投入到了原先的討論中去。
只不過被劈碎的櫃子,似乎看起來格外的不美觀。
激烈的討論仍在繼續,風向似乎偏轉到了極端的那一面中去。
大部分吸血鬼都同意了關於在往國內製造大事件的提議,並且對此,他們紛紛表示了按捺不住。
赫爾姆斯坐在長桌的正中間,視線總是飄忽着不得已集中。
思緒……跟着消失不見的少女,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她究竟,去了哪裏?
赫爾姆斯找不到答案,也想不通事實。
直到桌下,似乎傳來了什麼動靜,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長又厚重的袍子便被大力掀開。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貼上了赫爾姆斯的大腿。
並且敏銳的鼻尖,還捕捉到了再熟悉不過的氣味。
唾液條件反射般地涌出,就彷彿那天攝入甘甜血液時的狀況。
赫爾姆斯瞳孔驟然鎖緊,接着他不動聲色地朝下方看去——那個失蹤的少女,他此刻正牽掛着的主人,珍妮特,正趴在他的兩條腿當中,雙手隨意貼着,擡起眼對着自己甜甜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