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經高湛之手送到蕭選手中，老皇帝隨意看了幾眼，重點看了看稅收數額，頓時滿意的點點頭：“這個不急，奏章留下，朕慢慢看。”
“陛下既然商議要務，臣先告退了。”
“不用。你既然來了，正好有和你相關的事項，朕想問問你。”
“請陛下賜問。”
“你在藤縣的什麼商行、銀行，和戶部簽訂了相關協議？”
“陛下，正是如此。”穀雨拱手道：“臣一手組建的商團、和來自大梁境內的十八家商團聯手組建了一座銀行，之所以和戶部達成協議，是因爲藤縣開埠的原因，導致戶部缺人，爲了讓戶部能夠正常允准，方便大梁境內都能沐浴陛下聖恩，故與沈大人溝通之後，簽訂了臨時性的協議。在此期間有災荒、戰爭、徭役等國之大事時，藤縣銀行可爲戶部代行轉移支付功能。通俗點說，就是臣聽聞五州之地鬧災荒，朝廷要賑災，只需根據戶部各種協議，主事賑災之人便可以到五州之地的商行領取銀兩、糧食、藥物等相應物資。”
“這麼方便？”蕭選打量了穀雨一眼：“那這些商行的銀兩、兩室、藥物等東西又是從哪裏變出來的？”
“陛下，早在藤縣開埠之前，各家商團便來藤縣做生意，他們送來了各種精美貨物，帶回去的自然是錢財和糧食，在持續長達一年的商業往來之中，那一帶已經儲備了非常可觀的物資，其本意是囤積居奇，牟取暴利，但臣早就看穿着一點，只要主持賑災事宜的欽差大臣到場，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和皇家天威對抗，只能乖乖的按照以往做生意。”
“哦，原來是這樣。”梁帝蕭選大喜道：“如此一來，譽王三萬兩銀子也不用出了，景桓，這次賑災事宜就交給你了。”
沈追大驚，急忙跪道：“陛下……”
不等她說話，蕭景桓已經大禮參拜：‘兒臣領旨謝恩！’
“嗯……”
“且慢！”穀雨突然打斷道：“敢問陛下，可是聖命安排譽王前去主持賑災事宜嗎？”
“不錯。”
穀雨踏前一步，大袖一揮：“啓稟陛下，臣突然得到消息，藤縣銀行以及那嶽州商團的合作突然中止，藤縣銀行和戶部一樣，都沒有了備用金，倉庫裏已經能跑老鼠了，請陛下讓譽王想辦法自己解決賑災事宜吧，這事藤縣銀行幹不了，戶部怕是也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什麼？”
武英殿上的人全都傻了。
你這不是明晃晃的睜眼說瞎話嗎？
這可是武英殿，上面坐着的可是大梁皇帝。
你空口白牙的額，知道什麼是欺君之罪嗎？
譽王蕭景桓首先喝問道：“穀雨，你什麼意思？”
“對啊，谷卿，你這是何意？”蕭選也皺起了眉頭。
穀雨淡淡一笑，隨即向皇帝拱手：“陛下，據臣所知，譽王在賑災事宜方面信譽不好，信用不值錢，那麼各地商行自然不願意和譽王接洽業務。”
“爲什麼？”
“因爲以往賑災，不管是太子還是譽王，每每領取了賑災銀兩、物資，都擋住一塊肥肉，先來一個三七分成。”
“你的意思是，譽王只給百姓七成？”
“陛下，七成是譽王團隊的，百姓們能不能得三成，還得看譽王的臉色。”
“看誰的臉色？”
“誰主持賑災事宜，就看誰的臉色。”
面對皇帝陰沉愈要爆發的臉色，穀雨處之泰然，從容應對。
蕭選確實很生氣。
太子和譽王借賑災事宜捲了那麼多錢，他當然知道。
畢竟兒子胡作非爲，尚有他這個老子約束。
可是兒子若是總是做好事，得了民心官心，做老子的可就不好約束了。
但是現在，這個穀雨居然把這事情明明白白的捅到他面前！
這是想幹什麼？
這是想打朕的臉面，打朝廷的臉面嗎？
就在此時，蕭景桓噗通一聲跪倒：“父皇，兒臣冤枉啊！二車每次辦差都是盡心竭力，不讓父皇操心，就算偶有暴民貪恩鬧事，也旋即被滅，哪裏有什麼亂子，穀雨分明是滿口胡言，誣衊兒臣。”
聽了這話，蕭選不由得看向穀雨。
穀雨面色坦然，語氣平淡：“承平三年，譽王殿下主持秦南八州旱災事宜，百姓餓死十五萬，而不肯安安做餓殍的，有七萬人被扣上刁民太貪，辜負聖恩的帽子，還有五萬多人逃到各地，有的逃到山裏當了山大王，有的被賣到大戶人家做了奴婢，對了，挺會說當地支付曾經寫了摺子，可是還沒遞交中書省，寫摺子的人就死了，臣不得不說，譽王幹得漂亮，這朝廷的臉面維護的真好。”
“竟有此事？”蕭選越聽臉色越紅，越恨蕭景桓乾的糊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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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也知道皇帝不差餓兵，讓你主持賑災，你必然會“漂沒”一部分，可是那不能下手這麼狠啊！
秦南八州纔多少人，被你弄死了多少人？
比夏江、謝玉在梅嶺砍死的叛逆多三倍，這些人能出產多少糧食，多少布匹，能購買多少鹽鐵啊！給朝廷交多少稅啊！
你怎麼就給弄成這樣了呢！
蕭景桓急忙給蕭選磕頭：“父皇，兒臣冤枉啊，這分明是穀雨道聽途說，誣衊兒臣，請父皇爲兒臣做主啊！”
穀雨看了看跪着的蕭景桓，又看向一言不發的梁帝蕭選，微微一笑，停止了腰桿，盎然而立，眼神淡淡的看着蕭選。
蕭選一眼瞥來，看着穀雨的態度，眉頭微皺，正想再質問穀雨幾句，好想方設法給兒子脫罪。
但是看到穀雨這個狀態，心裏悚然一驚。
穀雨是誰？
一招擊敗蒙摯的絕世大高手。
主持海貿日進斗金的招財童子。
文采斐然，出口成章的大才子。
雖然目前看來來，他此時手裏的官職、勢力，人脈，乃至婚姻，都是朕一手安排的。但朕真的能降服這個人嗎？
就像當初的林燮一樣，如果沒有赤焰軍做牽連，朕真的能拿下林燮的命嗎？
穀雨需要制衡，但必須用高手製衡，比如……
這一點景桓是做不到的。
想到這裏，蕭選臉色立刻暴怒，指着蕭景桓道：“行了，你別喊冤了，這些年你和太子辦的事，朕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想到你把事情弄這麼大！爲了五州百姓，再讓你主理賑災，已然不妥，這個差事，你就別管了……”
“父皇，兒臣只是想……”
“你還想怎樣？難道想讓朕真的把秦南八州的案子重新翻理一遍嗎？還有兩個月就到年底了，你給朕安靜一些，不要在幹一些有損顏面的事，行了，你跪安吧！”
梁帝蕭選一擺手，把蕭景桓趕出武英殿，然後看了看蕭景琰，對穀雨道：“谷卿，你覺得靖王信譽如何？”
“陛下，靖王殿下沒有賑過災，各地百姓不瞭解他，自然沒有什麼善意的信譽可言，但沒有善意的信譽，也比惡意滿滿的信譽要強。所以臣剛剛得到消息，爲了陛下天恩，爲了大梁受災百姓，當地商團、藤縣銀行都願意與戶部、靖王好好合作，全力賑災，讓災民安穩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