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還在猶豫,母親卻硬拉着他回到了屋。
裏間的父親還沒有醒,母親就進去取了自己的套頭綠毛衣出來。
外間的哥哥東子也還在酣睡...
他平常也在水利局預製廠裏打零工,乾的卻是最苦最累的水泥預製件澆築,每天都累得半死...
“穿上趕緊去上學吧,別遲到了!”
母親把毛衣遞給了狗蛋。
“好吧。”
狗蛋見母親這麼堅持,上學的時間也到了,就拿過了毛衣,三下五除二套在身上。
他的身體瘦弱,和母親差不多,毛衣倒也合適。
可是,母親的綠毛衣胸前繡了一大朵黃色的花,一看就是女式的...
“媽,不行,你這毛衣前面有花呢,我要是穿了去,還不得讓同學們笑掉大牙啊?”狗蛋鬱悶地說道。
“你把外套的扣子繫緊些,同學們不就看不到了嘛!”母親笑道。
“不行,透過衣襟縫也能看到黃花呢,我不能穿!”
狗蛋脫下了毛衣,還給了母親。
“這...”
母親爲難地接過了毛衣,皺起了眉頭又說道:“要不...你反穿上,毛衣的黃花就到身子後面了,就不可能被人看到。”
“這...”
狗蛋愣了一下,發現母親的“計策”倒也可行。
“快反穿了試試吧!”
母親又把毛衣遞給了狗蛋。
狗蛋就把母親的套頭綠毛衣反穿在身上,又套上了藍色的外套。
他發現,黃花完全看不見了,毫無違和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套頭毛衣原本在脖領子後面的拉鍊,現在到了下巴下面。
不過,這無傷大雅,好歹比穿臃腫的棉衣和胸前有黃花的女式毛衣可強多了...
“王謙己!王謙己!”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個男孩的叫喊聲。
“行了,快去上學吧,聶大民來叫你了!”母親滿意地笑道。
“嗯!”
狗蛋就背起書包出門。
母親捏了一把狗蛋的書包,卻又叫道:“你書包裏怎麼不裝饃?等我給你裝一個!”
“不了,要遲到了!”
狗蛋飛奔出門。
“等一等!”
等母親取了一個幹饃饃追出院門的時候,卻發現狗蛋早坐在同學聶大民的自行車後座上,揚長而去。
“唉...這孩子,本來就瘦,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喫早點怎麼能行呢?”母親憂心地自言自語。
“王謙己,你怎麼不讓你媽給你裝饃啊?你早點喫啥呢?”
聶大民用力蹬着自行車。
他比狗蛋高半個頭,精力旺盛,似乎也有使不完的力氣。
“我早上等你的時候已經吃了些饃,我媽還非給我裝。”
狗蛋輕描淡寫地回答。
其實,他不裝饃去學校的原因,和不穿棉襖一樣...
隨着改革開放,好多人家的條件越來越好,城裏的家長們每天都會給孩子們幾毛錢讓買早點喫。
在1993年初,沙城縣的牛肉麪才七毛錢,“油棒子米湯”才四毛,清真大餅才1毛...城裏孩子們基本都喫得起。
尤其是初三的孩子,再有幾個月就面臨中考,家長們都很重視孩子們的營養。
好多城裏的同學,就取笑那些鄉的同學還揹着饃饃來上學...
狗蛋不想讓那些同學笑話,寧可餓着肚子不喫早點,也不願意在書包裏裝幹饃饃。
雖然聶大民是他的好哥們,可狗蛋也不想告訴他,自己是因爲怕丟人才不帶幹饃饃的。
聶大民小學就和狗蛋是同學,他家裏雖然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可父母都有工作,是“雙職工”家庭,生活條件很不錯,算是典型的“城裏人”。
雖然父親咬牙借債,花了兩萬塊給東子和狗蛋買了城市戶口,可他們一家誰也沒有覺得自己變成了正式的城裏人...
這個尷尬的身份,每每讓狗蛋自慚形穢。
所以,他極力的掩蓋自己是鄉下人的印記,試圖融入城市,當一個堂堂正正的城裏人...
聶大民騎着自行車,帶着狗蛋來到了沙城縣四中。
放下書包,狗蛋和聶大民就趕緊組織同學們去操場跑早操。
狗蛋是班長,聶大民是班裏的體育委員兼生活委員,每天組織跑早操就是他們的活。
排好了隊伍,初三2班五十四個人的隊伍就匯入了操場上的跑步大軍,一圈一圈地跑了起來。
聶大民在隊伍外面吹着哨子,精神抖擻地跑着,就像一個統率三軍的將軍。
狗蛋卻在隊伍最後面,跑得有氣無力,腳步越來越沉重...
他的身子雖然瘦弱,卻也是鄉下跑大的,身體素質還是可以的...
可每天早上都不喫早點,狗蛋自然就跑不動。
早操跑完後,便是自由活動時間,大家就都回到了教室,準備休息一下去喫早點。
狗蛋拖着疲憊的步伐,也回到了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坐在他前面的李淑英,一直盯着走進來的狗蛋,然後轉頭瞪大了眼睛,驚詫地說道:“王謙己,你怎麼穿着和我一樣的毛衣?而且還穿反了!”
“唰...”
全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狗蛋。
“什麼?王謙己的毛衣居然和李淑英的一樣?”
“他一個男娃子,居然你穿丫頭的衣裳,太丟人了吧?”
“就是,虧他還是班長呢,我看他這下怎麼好意思高高在上地管我們?”
幾個同學就指指點點地奚落譏笑起來。
“我...”
狗蛋的臉頓時紅成了關公。
他這才注意到,李淑英果然也穿着一件綠色的毛衣,胸前繡着一大朵黃花,後領上有一個拉鍊...和母親的綠毛衣一模一樣!
多年以後,有個網絡詞叫“撞衫”,還有一個詞叫“大型社死現場”...
用來形容狗蛋此刻的窘迫,再合適不過了。
撞衫也就罷了,和女同學撞衫,這也太尷尬了!
這下全班的人都知道,自己穿着母親的女式毛衣...這丟人可就丟到姥姥家了!
狗蛋無地自容,愣在當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們都看錯了,王謙己的毛衣和你的不是一樣的,只是有些像而已。”
這時候,王謙己的同桌柳晴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