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緊小跑到校門口,轉頭就見西邊的大街上,柳晴一個人在昏黃的路燈下邊走邊抹着眼淚。
狗蛋傻傻地站着,一直愣怔怔的看着柳晴,被出校門的學生推得跌跌撞撞...
“走吧,沒事的,李淑英跟過去看她了!”
聶大民拍了拍狗蛋的肩膀。
李淑英和柳晴的家都住在西街的一個巷子裏,她們倆經常結伴上下學。
“哦...”
狗蛋這才愣過神來,就跳上了聶大民的自行車。
“你今天可讓柳晴一點面子都沒有...”
聶大民嘆道:“幸虧班裏其他同學以爲柳晴是因爲被秦老師罵才哭的,要是知道因爲你哭,柳晴就更丟臉了!”
“唉...我以爲,我去不去,你們都能玩高興的呢...”狗蛋喟然長嘆。
“柳晴北京都去過,把一個沙生植物研究所,她纔不想去呢,她就是想和你一起去玩,結果你卻放了她鴿子...”
聶大民說道:“你得找個機會給柳晴好好解釋一下,就說你今天真的家裏有事。”
“嗯,我知道了。”
狗蛋摸了摸書包裏柳晴的那本書,心裏悔愧萬分。
回到家裏,狗蛋就見屋裏燈黑着,食堂裏卻燈火通明,“叮叮咣咣”的響。
他推開了食堂的後門,就見父親母親和哥哥東子還在忙碌着。
“我就說案板放在原來的地方就好着呢,爸非要說支到那邊好,現在支到那邊了,又說還是這裏好,這不是瞎折騰嗎?”
東子抹了抹腦門上的汗,氣呼呼的說道。
“不支到這邊,我能看出哪裏好嗎?”父親瞪了一眼東子,“你就是懶得動彈,就想得過且過的湊合!”
“行了,別吵了,趕緊把案板支回原來的地方吧,這都半晚夕了,王謙己都下晚自習了!”
母親扶了扶自己的腰,疲憊的嘆道。
“媽,我來幫你們吧!”
狗蛋放下了書包。
“不用,我們三個人就行,你快去學習吧!”父親說道,“今天叫你澆了一天水,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
“沒事,我在學校裏學就行了。”狗蛋說道。
“算了,你快去學習息吧,你啥也幹不來,反倒給我們添亂!”東子笑道。
“額...”
“去吧,快寫作業,我們把後堂收拾一下也就睡了。”母親又說道。
“好吧。”
狗蛋只好揹着書包來到屋裏,打開了燈,坐到了窗前的書桌邊。
他打開書包,遲疑了一下,側耳聽了聽食堂裏的動靜,這才輕輕掏出了柳晴的那本書。
狗蛋打開書,取出了柳晴夾在裏面的兩頁紙。
只見,上面整整齊齊的寫着娟秀的字。
柳晴從小就跟着書法老師臨“柳體”,書法作品還獲過縣裏的獎,鋼筆字也寫得十分漂亮...
不過,今天的字,寫得有些急,有些亂,充滿了激動和悲憤...
而且,字裏行間還有很多淚痕,把好多字都浸染了...
狗蛋喉頭一堵,眼眶一熱。
他吸了吸鼻子,就看起了柳晴在晚自習上寫給他的信。
“王謙己,你太狠心了!你要是不想和我們去沙生植物研究所,就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們,別把我們當傻子一樣的耍...
我們一直把你當最好的朋友,你居然這麼狠心的對我們,讓我們好傷心...”
她雖然說的都是“我們”,可狗蛋知道,柳晴說的只是她自己...
聶大民和包娜李淑英,當然不可能因爲狗蛋失約而憤怒傷心...
而且,柳晴說的狗蛋太狠心,把她當傻子耍,也不是指狗蛋失約...
而是指狗蛋拒絕了她的愛意...
那段話,翻譯過來,應該是“王謙己,你太狠心了,我的意思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要是對我沒有意思,明白說就是了,爲什麼要耍我?”
整整兩頁,柳晴都在用隱晦的話,變相的表達她的憤怒和悲傷。
她一直以爲,狗蛋也是對他有意思的,所以才熱切邀約狗蛋,沒想到,狗蛋卻無情的失約...
這讓柳晴不僅傷心失望,還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柳晴每一個字,都像尖刀一樣剜在狗蛋的心上!
狗蛋的淚水,不禁也滴落在柳晴的信上...
在成年人看來,花季少年朦朦朧朧的愛情就是小孩子的過家家,根本不值一提...
可每個人在那個花季,朦朦朧朧的愛情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讓他們爲之歡笑,哭泣...
戀人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一言一語,都會讓少年魂牽夢縈,不顧一切...
狗蛋小心翼翼的摺好了柳晴的信,夾在抽屜裏的一本字典裏,打開了自己的作文本,開始給柳晴寫回信...
“柳晴,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向你最真誠的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
其實,你的心思,不用說,我從你的眼神裏早就明白了...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笨拙,沒有辦法表達清楚我的意思,這才讓你這麼傷心...
如果你也明白我的心意,你就不會因爲今天的事情而傷心了...
你責怪我失約,爲此傷心痛哭...可你知道嗎?我的心裏比你還難受!
我多麼想和你一起去沙生植物研究所啊,騎着車捎着你,吹着春日的暖風,看看那些被左大爺馴化的沙生植物,喫他種在溫棚裏的西瓜...
可是,我不能去...
因爲,我得幫着我哥去瓜地裏澆水...
在你看來,這可能是蹩腳而微不足道的理由,可在我看來,這是比我陪你去沙生植物研究所還重要的責任...
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前幾年爲我們兄弟倆買戶口,借了好多債,我們的家經濟條件的困難,不是你能想象的...”
狗蛋淚眼朦朧,奮筆疾書,徹底的敞開了心懷,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柳晴...
有些事情,狗蛋連聶大民都沒有告訴過。
可此刻,狗蛋爲了能讓柳晴原諒自己,爲了不讓柳晴在傷心,他什麼都顧不得了...
狗蛋情緒激動,寫得血脈僨張,卻聽見食堂裏傳來動靜,父親母親和東子幹完了活...
他趕緊把作文本翻了幾頁,寫了個題目《澆水記》,假裝寫今天在瓜地裏喫甘草根和燒山藥的事情...
父親母親和東子回到屋裏,洗了一下,就都睡了。
“王謙己,你也早些睡吧,都快一點了。”母親臨關套屋門的時候說道。
“知道了,我這篇作文寫完就睡。”
狗蛋聽一家人都睡了,這才翻到了作文本的前面,繼續給柳晴寫信。
滿滿寫了四大頁,狗蛋才把想要對柳晴說的話,全都寫完。
他舒了一口氣,撕下了信摺好,輕輕的夾在了柳晴的《中考作文選評》裏,這才趕緊上牀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