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星?你可真敢想!”
狗蛋苦笑。
他早上還在騰格裏沙漠邊的瓜地裏,深一腳淺一腳的放瓜,風吹日曬,渾身沙土...
下午,他居然就坐在柳晴的深閨牀上,彈着精緻高雅的吉他...
這已經是不可想象的事了,柳晴居然還說自己會當大明星?
狗蛋雖然幻像過自己將來能當一個大作家,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爲大明星...
“王謙己,你才華橫溢,爲啥老是看不起自己呢?你要自信一些,你要嘗試各種可能,不然就把才華埋沒掉了啊!”
柳晴皺起了眉頭,鄭重的說道。
“我...”
狗蛋愣住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什麼才華橫溢的人,他只是依靠本能,拼盡全力的做好一切...
目的,不是爲了爭強好勝,不是爲了顯擺露臉,只是生怕別人看不起...
因爲,從小狗蛋就被好多人看不起。
在鄉下的時候,狗蛋因爲瘦弱,打架不行,就被好多同齡人看不起...
到了城裏,狗蛋是廚師家的窮小子,更是處在鄙視鏈的最低端...
狗蛋拼命的做好一切,只爲自己儘量看起來體面一些...
沒想到,柳晴卻說自己才華橫溢,要自己嘗試各種可能...
狗蛋不禁想起了東子和父親的爭論。
東子就要父親大膽嘗試,可父親說,我們沒有嘗試的資本...
處在社會最底層的人,手裏沒有籌碼,一旦失敗,就是萬劫不復,他們輸不起...
“我哪有什麼才華呀,你也太擡舉我了!”狗蛋笑道。
“你學習好,作文寫的好,性格爲人也幽默隨和,還看過那麼多書,滿肚子的故事和笑話,吉他也是一學就會...還說不是才華橫溢?”
柳晴擡頭,眼睛亮亮的看了看狗蛋,又低頭羞澀的說道:“我就是喜歡你的才華,才...把你當最好的朋友...”
“額...你說的這些,都是些沒用的,當不了飯喫...”
狗蛋卻嘆道:“我那天在信裏給你說過我們家的情況...其實,我們家比我說的還困難,我只希望能考個中專技校,早點出來上班掙錢,減輕家裏的負擔...”
“不,你不應該上中專技校,你應該上高中考大學!不然你的才華可就糟蹋掉了,太可惜了!”柳晴忽然激動的說道。
“大學...唉,算了,我就算能考上,我家裏恐怕也供不起...”
狗蛋嘆道。
關於狗蛋的前途問題,家裏其實早就討論過了。
狗蛋上高中考大學,要六七年才能工作,還不一定能考上...
在1993年,全國的大學錄取率雖然比前些年高了很多,卻也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西北地區就更低了...
狗蛋現在學習好,不代表他高中也能一直保持狀態,實在不可控...
而考上中專技校,狗蛋三年後就能工作賺錢...
如果想往上走,還可以一邊上班一邊考函授大專文憑...
這在當時算是一條捷徑。
所以,一些人初三畢業後,繼續插班補習,就想考中專技校...
狗蛋家裏也想走這個捷徑,所以父親才借錢給東子狗蛋買了城市戶口...
“你爸不也是正式職工嗎?還供不起你上大學嗎?”柳晴皺起眉頭。
“我爸的鐵飯碗,就這幾天被砸爛了,我們家以後...還不知道什麼樣呢!”
狗蛋苦笑,就把家裏承包食堂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沒事,我要是不能上大學,就上函授大專,實在不行,我就好好寫文章,將來當個作家也不錯呀!”
狗蛋笑着安慰柳晴。
這麼甜蜜的時光,狗蛋實在不願意說沉重的話題...
“嗯,你作文寫得那麼好,將來肯定能當個大作家!”
柳晴點頭笑道,眸子裏又泛出亮晶晶的光芒。
在那個年代,作家可是神聖而光榮的職業。
“行了,來錄我的同桌...你吧!”狗蛋溫柔的看着柳晴笑道。
“好啊,得靠近些才錄得真...”
柳晴拿着隨身聽,靠在狗蛋身邊,對準吉他的共鳴箱,按下了錄音鍵...
一陣幽香籠罩了狗蛋,他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彈啊,我都錄開了!”
柳晴用手搗了一下狗蛋。
“哦...”
狗蛋趕緊收起心猿意馬,憑着本能摸索的彈奏《同桌的你》...
磕磕巴巴的彈了好久才勉強彈完,狗蛋已經緊張得滿身是汗。
錄音緊張是一方面,關鍵柳晴一直靠在他身上...
“好了!”
柳晴咔噠一聲關掉錄音,轉頭對狗蛋笑道:“將來你當了大作家,可不能忘記我這個同桌,要是忘記了,我就拿這盤磁帶去找你!”
“你說啥呢,我把自己忘了都不可能忘記你啊!”
狗蛋開了一句玩笑,卻發現有些輕佻,臉就又紅了。
“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忘掉我的...我們來聽聽你的錄音吧!”
柳晴羞澀一笑,拿過了枕頭邊的耳機,自己戴了一個,把另一個耳機遞給了狗蛋。
狗蛋接過耳機,發現上面包着一層海綿,十分高級,就輕輕塞進自己的耳朵。
柳晴就按下了播放鍵。
“彈啊,我都錄開了!”
耳機裏,先傳來了柳晴的聲音。
“噗嗤!”柳晴笑道,“咋把我也給錄進去了!”
接着,耳機裏就傳來了“叮叮咚咚”的吉他聲...
雖然狗蛋彈的極其磕巴,卻是那麼認真...甚至還有一些憂鬱的感情。
兩個人就靜靜的聽着...
戴上耳機,柳晴的臥室彷彿就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這個世界裏,沒有貧富,沒有地位,沒有世俗,也沒有其他人的打擾...
有的只是狗蛋充滿熱情爲柳晴彈奏的《同桌的你》...
這個世界,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
時間彷彿也靜止了,磁帶裏的曲子似乎一直會彈奏着,永遠不會停止...
柳晴轉頭,含情脈脈的看着狗蛋,嫣然一笑,又羞澀的低下了頭...
真的如同羞答答含苞待放的玫瑰...
狗蛋心臟狂跳,忽然有親吻柳晴的衝動!
不過,他馬上爲自己的這個衝動覺得可恥...
柳晴如此聖潔的仙女,自己這個骯髒的凡夫俗子怎麼敢褻瀆?
想一想都是罪過!
狗蛋深深慚愧,抑制心中的衝動,只是癡癡的看着如同玫瑰花一樣羞紅了臉的柳晴...
多年以後,成熟的狗蛋才明白,柳晴當時其實在熱切的期待着自己吻她...
後來和柳晴的幾次獨處,一起戴着耳機聽音樂的時候,柳晴總是這般羞澀的期待...
可惜,自卑而膽怯而青澀的狗蛋,始終剋制着自己的衝動,沒有敢越雷池半步!
東子罵得一點都不錯,狗蛋就是個慫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