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先坐了三個小時的客車到了武涼市。
武涼市是個地級市，古稱涼州，歷史上赫赫有名。
這裏不僅文化昌明，自古還是兵家必爭之地，是古絲綢之路通往西域的咽喉要地，在五胡亂華之際，曾經是中國第二大城市...
唐代的岑參有詩“涼州七裏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
宋代陸游有詩“壚頭酒熟葡萄香，馬足春深苜蓿長”...
西方文明和東方文明在涼州碰撞，交流，融合...形成了獨有的文化。
這裏有中國第三大孔廟，號稱“書城不夜”、“隴右學冠”...
這裏也有轟動世界的“西夏碑”，歷史上好幾個少數民族曾經定都古涼州，建立政權...
可自從西方地理大發現、開啓了大航海時代之後，海運取代了陸運，絲綢之路就漸漸地沒落了...
古涼州也就漸漸失去了昔日的輝煌。
到了近代，西北給人的印象就是貧窮、落後、蔽塞...
像武涼市這樣既沒有礦產資源，又沒有工業基礎的農業地區，完全沒有辦法和東南沿海相比...
不過，在狗蛋的眼裏，武涼市已經是超級繁華的大城市了！
他坐着晃晃悠悠的班車進入武涼市區，就從車窗裏看到外面有好多的高樓...
其中最高的一棟商廈上滿是明晃晃的玻璃，最上面還有一個巨大的時鐘，居然真的在走，準點的時候還會“噹噹噹”地報時...
這在狗蛋看來，實在是太神奇了，武涼市簡直和電視裏的大都市一樣了！
可憐的沙城縣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棟樓房而已。
武涼市的車站也很氣派，候車廳寬敞明亮，裏面擠滿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人...
狗蛋跟着父親出了汽車站，就見門口的街邊全是擺地攤賣東西的小商小販。
他們被稱爲“倒爺”，從南方低價買了一些小商品，到西北城市裏來擺攤售賣...
他們攤子上擺着五顏六色的電子錶，塑料梳子，打火機，尼龍包...
甚至有個小販的攤子上，還擺了一堆“的確良”料子做的內衣褲...
1993年，改革開放的大潮，已經從東南沿海奔涌到了西北地區，這些倒爺的商品對於西北人民來說都是新生事物，所以，他們的生意都很好，每個攤子上都圍着人。
父親帶着狗蛋走到了一個賣電子錶的攤子跟前，挑選了半天，拿起了一個看起來最小的電子錶問道：“老闆，這表咋賣？”
“十塊！”
“十塊？這麼貴？”父親皺起了眉頭，“我的機械錶那年買的時候才十五，一個電子錶就要十塊？”
“你說的是哪年的老皇曆了？現在的東西那可是一天一個價，你這種上海牌手錶，現在起碼得五十，哪裏有十五的價了？”
老闆斜着眼睛，看着父親手腕上戴的上海牌手錶。
這表是父親上班好幾年後，才攢錢買的。
以父親上班的時候，每天都得盯着職工們的下班時間把飯做熟，而且蒸饅頭什麼的，也得看時間，所以必須有個手錶...
儘管食堂裏配了鬧鐘，可還是沒有手錶方便。
“你給便宜一下...這表這麼小，肯定值不了十塊！”父親看着攤子上其他電子手錶說道。
老闆輕蔑地看着父親說道：“電子錶可是越小的越值錢，因爲裏面的電子元件越小越難造啊，這個道理你總能聽明白吧？”
“這...”父親愣了一下，又拿起了攤子上大一點的電子手錶問道，“那這個大些的多少錢？”
“這個...8塊！”老闆說道。
“那這個呢？”父親又拿起了最大的一塊電子手錶。
“這個也得...7塊！”
“五塊吧？賣的話我就拿一個。”父親蹩腳地試着討價還價。
“五塊？不行不行！我進價都六塊呢，這表我可是從南方好不容易進着來的，坐了火車坐汽車，光車票就花了好幾十，總得賺個塊兒八毛的...”老闆搖着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父親又愣住了，就緩緩把電子手錶放回了攤子上。
老闆斜眼見父親不準備買了，眼珠子又是一轉：“我看你這個老哥也是想給娃娃買表呢，這麼個...你要是誠心買，就給上六塊五了拿上去！好歹也讓我賺上碗飯錢...”
“六塊五也太貴了...”
父親猶豫，卻又不知道再怎麼討價還價。
“爸，這表不買了吧，我也沒有啥用處。”
狗蛋卻說道。
他上學要花家裏不少錢，所以能省就儘量省...儘管狗蛋也很想有一個自己的電子錶。
上初中的時候，好多家庭條件不錯的同學都有電子錶，儘管他們也不需要怎麼看時間...
關鍵的問題，狗蛋發現這個賣表的老闆滿嘴跑舌頭，好像在忽悠...
所以，他就先說不買了，看看老闆的反應。
果然，老闆的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着急，說道：“小夥子，城裏的娃娃現在誰都有電子手錶呢，你沒有可就丟人了！”
“沒事，我不怕丟人！”
狗蛋滿不在乎地笑道。
老闆一着急，狗蛋就知道他的確在忽悠人...
“你在家裏啥都不要緊，可現在要走出去了，儘量還是不要讓人家看不起...”
父親嘆道：“而且，技校裏如果實習上班，說不定要看時間呢...還有，以後回家坐車也要看時間趕車，還是給你買一個表吧！”
“那我們過去那邊看看吧，那邊好像也有賣表的呢！”
狗蛋朝遠處指了指，其實他壓根就沒有看到那邊有沒有賣表的。
“也行，我們過去看看再說...”父親就要帶着狗蛋離去。
那個老闆頓時急了，趕緊過來攔住了父親說道：“老哥，那邊賣的表都是塑料芯子的，幾天就壞了，我這個可是銅芯子的，比機械錶還耐用呢！”
“你的表太貴了...”父親嘆道。
“貴了我們再商量嘛，你想給多少？”
老闆掏出了一根菸，滿臉堆笑地遞給了父親。
“我不抽菸...”父親推開了老闆遞過來的煙，“這表我最多就出...”
“四塊！”
狗蛋搶着替父親回答。
他知道，父親的心理價位是五塊...
而這個老闆是個大忽悠，他的電子手錶說不定不值五塊...
所以，狗蛋就趕緊替父親說他們只出四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