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梨狼狽地扭頭,拿起手帕擦了擦臉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耳邊響起絳梨無比熟悉的腳步聲,下一刻江寄淵身上淡淡的薰香氣味鑽入絳梨鼻間。
江寄淵手指微屈叩了叩桌沿,古井無波的目光淡淡壓在即墨身上。
即墨不甘示弱地擡頭,與江寄淵對視片刻。那股熟悉的壓力驟然落下,即墨的臉色又白了白,隱在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躲過頭的絳梨感覺到一種不太尋常的氛圍,她開口打破:“殿下,你從皇宮裏回來了?”
江寄淵這纔看向絳梨,微微頷首,而後沒了下文。他等了一會兒,絳梨的沉默讓江寄淵感到不解,他看下來,問:“你在做什麼。”
絳梨手指推了推白碟,輕描淡寫:“喫東西唄,昨晚太餓了。”
絳梨心裏不舒服,說話情不自禁地帶了刺。江寄淵眼裏閃過不悅,他不喜歡她這麼說話,他看向即墨,聲音冷下:“出去。”
聞言絳梨心底的火“噌”地冒了上來,她一把拉過即墨往外走去。
“你出去做什麼。”
還沒到門邊,江寄淵的聲音就傳入絳梨耳裏,好像帶着不解。絳梨頭也不回,“出去散心。”
“孤有話要跟你說。”江寄淵道。
絳梨腳步停住,轉身狐疑地看了江寄淵一眼,半晌後走過去端起白碟遞給即墨說:“你端回去吧。”一個都不要給他,絳梨恨恨地想。
目睹這一切的即墨接過,淺笑着道:“姐姐,月餅很好喫,改天我們再去買一些吧。”
絳梨安撫地一笑,應下了。
門“啪嗒”一聲關上,絳梨的氣頭已經下去,但還是強撐着氣勢問:“殿下還有什麼事。”
江寄淵道:“昨晚之事是孤疏忽,你想要什麼補償,衣裳還是首飾?”
絳梨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她險些被氣笑,“殿下,昨晚你是在宮中陪郡主對嗎?”
“自然。”江寄淵回答道,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樣。
絳梨心裏彷彿被紮了針一樣,密密麻麻的痠痛感,如果是這樣,那爲什麼還要應下她那個要求?
“殿下是在耍我嗎?”絳梨固執地看着江寄淵,聲音帶着不自覺的顫抖。
杏睛毫不避諱地看着江寄淵,彷彿是想看到他心裏的想法,這種窺視感令江寄淵艴然不悅,“你要什麼。”
又是這樣。
上一次也是如此,先是替沈昭華出手懲治她,而後給些似是而非的補償和溫情,好像她是個可以被輕易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傻子一樣。
絳梨想要大聲質問江寄淵,她不顧一切地直直地看向江寄淵的眼眸,喉嚨卻彷彿被掐住一般失了聲。那雙美麗的眼睛裏是疑惑、警惕,還有一絲藏得極深的厭煩。
他臉上難得出現大的情緒,揉了揉眉心道:“你想要什麼。”
這是一種恩賜,他是在打發一個貪得無厭的乞丐。絳梨無比清楚地體會到江寄淵此刻的心理。
或許是絳梨太久的沉默讓江寄淵失了最後一點耐性,他掠過絳梨抽身離去,扔下一句話:“想要什麼直接跟魏長年說。”
絳梨忽地感覺手腳發冷,浸出細密的冷汗,黏膩難受。剛剛那一瞬間的失聲讓絳梨不寒而慄,她分明是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卻怎麼也張不開口,就好像上下脣被死死粘連在一起。
等江寄淵身上的冷香徹底消散之後,絳梨身上的寒意才褪去。
門口傳來腳步聲,絳梨立刻扭頭看過去,是初鶯。她還以爲是江寄淵去而復返。
初鶯端着銅盆,上面掛着錦帕,她邊走邊說:“姑娘,洗洗吧。”
清澈的水底倒映着絳梨此時的模樣,眼皮紅腫,臉上掛着淚痕,鼻子下面還有兩行清涕。
絳梨腳趾蜷縮起來,剛纔她就是這麼個樣子來面對帝君嗎,也難怪人家會覺得厭煩。絳梨在心裏自嘲了一句,雙手掬起一捧水潑到臉上,拿起帕子胡亂擦了擦。
一直沉默的初鶯忽然道:“姑娘剛纔是在和殿下鬧嗎?”
絳梨疊帕的手頓住,難以置信:“我剛剛那是‘鬧’嗎?”
初鶯點頭:“姑娘不應如此,殿下畢竟是殿下,平日雖然待你好,但不可恃寵而驕。”
絳梨震驚地張了張嘴,費了好半天勁兒才明白初鶯的意思,“可是做錯事的又不是我。”
初鶯正色:“殿下更不會有錯。”
這句話將絳梨堵得死死的,而初鶯一臉認真的表情不似說笑,她的確就是這般認爲。絳梨捋了捋思緒,想要從頭跟初鶯說一遍,卻被初鶯打斷了。
初鶯道:“姑娘,你不應該恃寵而驕,畢竟你不可能與殿下成親。哪怕現在你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也是殿下賞給你的。說到底,你還是一個奴婢。”
“初、初鶯?”絳梨不知所措地看着初鶯,“話本里不是說,只有夫妻才能同塌而眠……”
話才說了一般絳梨就看見初鶯眼裏的可笑和憐憫,她聲音弱了下來。
初鶯嘆了口氣,道:“話本子的東西怎麼能信,殿下的妻子當然是身份地位都要與他相匹配的女子。”
說完,初鶯打量了一下絳梨,雖然沒有說話,但絳梨從初鶯無言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未盡之言。
初鶯在嘲諷她的不知天高地厚,在說,她不配。
眼見絳梨還未反應過來,初鶯端起盆,道:“姑娘,你若是安分些,以後還能過這等神仙日子。我話已至此,你好好想一想吧。”
初鶯的話裏禮貌有餘,卻談不上半點尊敬。
門開了又關上,屋裏只剩下絳梨一個人。她掐住手背終於緩過神,絳梨呆呆地倒了杯茶,捧着茶杯一動不動。
似乎有不對勁之處。
絳梨看着門簾,腦海中一道白光閃過,她知道了。初鶯向來安分守己,怎麼會突然來找她說上這麼一通沒頭沒腦的話。
初鶯是魏長年帶來的。
絳梨心臟處被難過卷席包裹,乾澀的眼眶擠出兩滴淚。
是殿下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