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雪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地面已經鋪了一層薄薄的雪,擡頭望去,墓碑也變成了白色。
走了一會兒,劉怡然停住了。
徐望瑛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怔住了。
「方佳寧」
原來那天說的走了是這個意思。
劉怡然沒有撣雪,將花束擺放好,又點燃了一支菸,她銜着煙,眯着雙眼,用溼巾仔仔細細地擦墓碑角落的灰塵。
墓碑上,一張圓圓的臉,笑容無憂,永遠停在了22歲。
“佳寧,這個是我一起工作的同事,我有正經工作啦,以後還會拍電影呢。”劉怡然的語氣裏是少有的開心。
一旁的徐望瑛跟着附和,“對呀,劉怡然工作非常努力,非常配合,態度非常好。”
幾句不符合現實的誇讚讓劉怡然笑出了聲,“得了吧,佳寧知道我什麼脾氣,肯定不相信你說的話。”
徐望瑛有些尷尬。
“來吧,我們一起喫炸雞喝啤酒。”
“在這?”
劉怡然認真地點點頭。
稍作思考後,徐望瑛不願意毀掉好不容易積累的起來的關係,硬着頭皮坐在了墓碑旁。
就這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裏,兩人喫完了整份炸雞。
這大概是徐望瑛這輩子唯一一次在墓碑前喫東西了,說出去,誰信。
“我信!大美女嘛,總有你們這些俗人不懂的世界。”劉苗靠在洗手間的門口跟徐望瑛對話。
徐望瑛痛苦地捂着肚子,“你不俗,下次你去。”
門外的劉苗立馬沒了聲音,徐望瑛知道她慫了,過了一會兒,就聽到劉苗唉聲嘆氣。
“怎麼了?你學生打架了?”徐望瑛彎着腰從洗手間出來。
劉苗抱着電腦展示着正在瀏覽的頁面,“我剛隨手搜了一下方佳寧的名字,覺得太可惜了,非常優秀的一個女孩子,進山區支教大半年,返程途中遭遇了泥石流……”
短短的一篇悼念文章,寫完了她短暫的一生。
往下翻了翻,閱讀量少得可憐。
“她真的好偉大。”徐望瑛不由得感慨。
別處銀裝素裹,劉怡然走進自家小區卻發現地面乾乾淨淨,不遠處,物業工作人員帶着保潔員賣力地清掃。
電梯到了17層,剛走出去,就看到西裝筆挺的霍斌。
“你真的很閒。”劉怡然出言譏諷。
霍斌不以爲然,痞裏痞氣地點燃一支菸。
劉怡然皺起眉頭讓他滾遠點抽菸。
“你該考慮一下未來了,佳寧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聽到霍斌提起好朋友的名字,劉怡然怒目而視,一字一頓:“你,閉,嘴。”
這時候電梯門開了,住在對面的一家三口走了出來,好奇地看了兩眼這對男女,但媽媽敏銳地感受到了劍拔弩張地氣氛,生怕被誤傷,把兒子和老公推進家,關上了門,通過貓眼暗中觀察。
霍斌不願意成爲被觀賞者,直接用手掐滅了煙,兀自進了電梯,在門關上的一瞬間,他笑着說:“你早晚會跟我結婚的。”
在佳寧離開後,他和她生活徹底走向了混亂。
吳大海買好了烤紅薯和零食,打算和徐望瑛來一個浪漫的moivenight,一開門就看到劉苗摟着徐望瑛在看綜藝,兩人一起仰頭哈哈哈,再看看手上的大包小包,頓時覺得自己像個飼養員。
洗手間傳來沖水的聲音,門一開,是拿着手機打字的錢碩,他頭也沒開,叫了聲姐夫。
雖然不滿錢碩在這個家的出現頻率,但一聲姐夫就把吳大海完全收買了。
這小子……真的很會拉攏人心。
“明天聖誕節,你們有啥計劃?”一期節目結束,錢碩見縫插針提問。
“上班。”徐望瑛和劉苗異口同聲。
吳大海一邊剝開烤紅薯一邊回答:“正好輪休,白天看看資料,晚上接小徐下班去喫好喫的。”
“你們都好無趣哦,我大學同學開了個睡衣趴,你們誰去?”
徐望瑛躍躍欲試,“都不認識誒,方便嗎?”
“我不去了哈,我和孔確約了教練。”劉苗趕緊把自己摘出去。
下一秒,吳大海感受到徐望瑛炙熱的目光,心軟地改了主意:“好,我們一起去。”
徐望瑛隔着劉苗和錢碩擊掌,擠的劉苗縮成了一團。
光嶼一向重視員工的人文關懷,聖誕節當天,人事部提前一小時上班,給每一位同事的工位上都放了一份聖誕禮物。
一張超市購物卡,雙人自助餐抵用券,一盒聖誕主題的曲奇和一套電動牙刷。
禮盒上印着自家藝人,宋冰玉一如既往的美顏動人。阿胡拿着盒子拍了十幾分鍾照片才滿意地發了朋友圈。
不到一分鐘徐望瑛就分配好了禮物的去向,和吳大海一起去喫自助,剩下的都是劉媽媽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徐望瑛難得第一個從工位起身,跑樓梯下樓,畢竟下班時間的電梯太難等。
果然,吳大海已經在大廳等了,他穿着一件紅色格子外套,在一羣黑羽絨服中很是扎眼。
“你蠻有節日氣氛的。”徐望瑛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吳大海小祕密地從另外一個口袋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
“哎呀,還有禮物,怎麼辦我都沒給你準備。”打開盒子,是一對兒雪花形狀的耳釘,碎鑽點綴,晶瑩閃爍,徐望瑛很喜歡,馬上靈機一動,拿出了自助餐抵用券,“這個是我送你的禮物。”
“自助餐?”吳大海笑了,什麼時候都離不開喫。
“眼界窄了不是,這是普通的自助餐嗎?這是一次與我同進晚餐的機會~”
吳大海直接笑出了聲兒,心想,她真臭屁,真可愛。
到了睡衣趴現場,徐望瑛就後悔了,年輕人太鬧騰了,她和吳大海坐如針氈,但好在別人並不在意他們的侷促。
“要不咱們悄悄走吧。”吳大海有效提議。
徐望瑛心虛地說:“可能做不到悄悄,我的衣服被錢碩拿走了。”
吳大海低頭看了看兩人身上單薄的睡衣,嘆了口氣。
過了好一會兒,社交完畢的錢碩纔來找兩人。
“怎麼粘到沙發上了?”錢碩不理情面戳破兩人窘境,“到處去逛逛啊,參與起來啊。”
被指點的徐望瑛拉着吳大海起身閒逛,兩人先是研究了洗手間的乾溼分離情況,後又看了看臥室朝向,聊的不亦樂乎,總算是找到了樂趣。
東逛西走到了地下一層,徐望瑛驚喜地發現了一間小小的放映室。
“我以後要是能買房子,也要有一間這樣的放映室誒!”
聽到徐望瑛的心願,吳大海默默記下來,留心觀察着放映室裏面的一切。
一臺筆記本電腦擺在最後一排,徐望瑛操作了幾下,播放了一部電影。
兩人齊刷刷坐好,十指相扣。
吳大海不用問就知道,播放的是被她稱爲聖誕節必看的《真愛至上》。
靜謐的墓園中,只有劉怡然一個人,她紮了個丸子頭,因爲之前披頭散髮嚇壞了別人,所以吸取了教訓,只要來墓園,就改變髮型。
她裹緊了羽絨服,喝了一小口白酒,“等會兒肯定有人放煙花。”
方佳寧靜靜地笑着。
“你現在住的太偏了,我每次打車來都很貴。”
八點半左右,有人開始放煙花,綻開,落下,短暫卻美麗,像極了方佳寧的人生。
劉怡然仰着臉,眼眶慢慢蓄滿淚水,然後眼淚慢慢落下。
“我現在過得很好,我脾氣好了很多,有好朋友,工作也順利,將來可能還會談戀愛,結婚的話我要生三個小孩!”
可爲什麼,你看不到?劉怡然內心涌起一股恨意。
“真的很好,超級好,你過得怎麼樣?希望你學學以前的我,脾氣差一點,人自私一點。”
之後,劉怡然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墓園,等車的時候,又開始吸菸。
冷空氣混着煙吸入肺中,劉怡然又活了過來。
她閉緊眼睛在心裏默默許願:希望她能夠知道我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