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課後的社團活動都翹了,身爲小弟的竹內春也不清楚爲什麼會這樣。
這天兩個班的體育老師湊在一起搞了個籃球聯賽,沒有上場的學生坐在樹蔭下圍觀。
夏油傑相當鶴立雞羣。
身材、海拔,比同齡人更沉穩的言辭,褐色的球在他手中穩穩落進三分場地,伴隨簇擁與歡呼他彷彿終於卸掉擔子般,揚起少年人的笑容。
竹內春發着呆,連球飛到面前了都不知道,若非夏油傑眼疾手快,恐怖他已經躺進了醫務室。
太陽毒辣,一羣大男孩臉、勁溼漉,滿頭冒煙,竹內春瞧着都熱,暗道沒能上醫務室吹空調,多少有些可惜。
懂他的夏油傑哭笑不得地拿沾灰的手去碰他,又在人發火前惡作劇得逞般迅速逃開。
這個小插曲落入了不少人眼裏。
等回到隊伍中,球剛傳出去,佐藤作攻防姿態來到他身後。
“傑,你是不是有點太濫好人了?”
夏油傑臉上未散的笑忽地凝固,他回頭:“什麼?”
“什麼時候你和秋田關係那麼好了?”
“就是啊,連回家都不跟我們一起,好無聊。”石原是夏油傑身邊爲數不多玩得比較久的人,夏油傑對他向來包容,這會兒完全沒品出氣氛的怪異,只順着話題回頭抱怨。
“傑,你總是很遊刃有餘。”佐藤站直身體,一直以來他都是這個隊伍的跑腿、跟班,明明成績也是名列前茅,卻無法像夏油傑那樣受歡迎。
或許他早就心懷芥蒂,“不管是同學、老師還是爸媽,沒人不說你一聲好。”
明明年紀比大家都小,“是典型的乖乖男吧?”
“那是什麼稱呼?!”石原誇張的大笑起來,“傑要是乖崽誰敢稱dk,明明超腹黑的好嘛!”
麻子臉和稀泥:“簡單說就是遊離人羣外,什麼都點到爲止啦,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會對一個人這麼關心。”
陽光暴曬在夏油傑那張逐漸張開的臉上,深深淚溝中目光像風格外捉摸不定,他沒有絲毫笑意的說:“是嗎?”
這段來自朋友的對話終是讓夏油傑反思,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真的有對秋田春那麼特別嗎?
明明他做的與從前沒什麼兩樣。
某種自我拉扯下他開始控制自己和秋田春的交際。
——少年時期總有一些關係說淡就淡,所以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但潛意識裏還是會遠遠觀察對方的近況,就像雞媽媽忍不住擔心羽翼下的幼崽。
可是,對於自己忽然的疏遠爲什麼秋田春沒有做出一絲一毫的補救?
放暑假前幾天班主任喊走了夏油傑,在辦公室裏舉着成績單非常痛惜的問:“你怎麼想不開要去讀個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高專?!”
“明明成績那麼好,對你來說未來考東大都沒問題,爲什麼、你爲什麼——”
至始至終夏油傑都沉默着。
從辦公室出來,他平靜的回教室拿書包,平靜的走出教室下樓。
在入口換鞋時隔着高高的鞋櫃聽見一陣爭執,他沒有絲毫的好奇心,扭頭就走的腳卻在那個名字下硬生生停住。
“秋田春,你還記得我嗎?”
“……你想做什麼。”
“你乖一點,不想被人發現就跟我走——”
少年被校外男性緊緊抓住手腕抵在鞋櫃上拉扯,這是夏油傑穿過走道,停下時看見的風景。
在迎上秋田春因爲憤怒而猩紅的眼時,夏油傑甚至還有心情笑了下,只不過笑不達底,“過來。”
外校男在鬆開竹內春時,又不死心的去拽他的手,“秋田……”
夏油傑面無表情道:“不想上社會新聞就請您立刻離開。”
直到男人擦肩而過,直到秋田春完全來到他面前,少年頗爲陰戾的垂下眼———內心深處有種自己的東西被玷污的反胃感。
心情很糟糕但早已習慣了僞裝,於是笑臉說出最傷人的話。
“我還以爲你至少有所改變,結果還是老樣子。”
“……你指什麼?”
“男人啊。”無所謂又惡劣的態度,“是離了男人沒法活了?”
空氣凝滯,竹內春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話。
“是不是誰都可以上你——咚!”
竹內春一拳將人打向鞋櫃,鐵皮櫃發出巨大的轟響,顯然對方也沒料到他會出拳。
哈?
先前說的那些話有多麼動聽,現在就有多麼諷刺!
壓制許久的夏油傑終於爆發,跳起將人撲倒,手腕青筋爆炸,拳拳捶到肉的悶響僅僅聽着就牙酸。
竹內春滿臉通紅,一雙眼如同燒火般發出驚人的光,可毫無威懾感,圓鼓鼓的杏仁溼潤至極,明明沒有淚卻讓人感覺他在哭。
“誰都可以這麼說我,除了你!”
“哈?!”
夏油傑氣得快炸了,死小子力氣不大就會使小聰明,現今他腰腹疼得直抽搐。
夏油傑是主角。
竹內春心說,你可是主角,是我重生的救命藥。
你能接受別人的親近,爲什麼不肯接受我只想和你成爲朋友,對你好的請求?
夏油傑頭頂的幸福值,如血般扎人眼球。
【幸福值:46】
夏油傑捏緊的拳頭作勢揮去,卻在冰冷的液體滴至眼皮時,如同被抽空了力氣,僵硬地維持着要打不打的姿勢。
“你……別哭了。”他抿嘴,狹長的眼垂下,“我的錯,別哭了。”
竹內春條件反射地鬆開他的衣領,開始胡亂擦起眼淚。
夏油傑:“我錯了。”
竹內春:“你沒錯。”
主角怎麼會有錯?
“……我真錯了,好了,傷口疼不疼?”
疼,疼死他了。
竹內春委屈至極,排球社墊球那會兒他都沒這麼疼過!
難受又怨懟着卻說出:“夏油傑,我永遠是你的。”
媽的,要不是爲了重生,他鐵定翻臉不認人了!
這一刻無法形容,夏油傑的心彷彿飛入雲端的鳥,雙耳剎那嗡鳴後道不盡的顫慄由頸椎攀爬而上。
他眼睛微睜,只愣愣地看着他。
某種力量擅自曲解了言語,他聽見人說:主人,我永遠是你的。
是他的。
是他的……什麼?
哦,舔狗。
神經一麻,夏油傑倏地紅了臉,猛地抓住他的肩坐起身,“別!”
實在羞恥,他乾脆捂住臉,“算了,你先起來,我帶你去清理下。”
所謂的清理是校內的泳池。
“別擔心,前輩他們外出活動了,這幾天只有我在使用。”隨手放下書包,脫掉滿是灰塵的外套,僅穿着底褲跳下泳池。
撈起水將半長不短的頭髮撈自腦後,夏油傑回頭向人伸手,“過來吧。”
知道對方牴觸,溫言道:“我拉着你,別怕。”
竹內春這才脫掉衣服,學着他那樣只穿底褲沒進了冰涼的水中。
水沾傷口,他的輕嘶聲被夏油傑捕捉到了。將他拉到身前,就着身下的水,替人一點點洗清砂礫,竹內春長長的眼睫在空中眨啊眨,眨得夏油傑心煩意亂。
“你別亂動。”他呵道。
竹內春瞪他,“我沒動。”
“明明就動了。”
“我纔沒——”
“好了好了,你沒動,就我動了。”
感應到鼓脹的熱源,竹內春後知後覺的低頭去看,卻猝不及防的被人摁進了池子。
水漫頭頂時,竹內春滿腦子都是:這都能支棱起來,不愧是主角。
等擦拭乾淨,兩人套上運動校衫,夏油傑坐在椅子上從書包裏摸出碘伏,把人喊到身旁坐好。
“你下手好重。”竹內春抱怨。
自知理虧,夏油傑心虛道:“最近心情不好。”
原以爲秋田春會問爲什麼,自己便有理由告訴他上高專的事,結果人淡淡的坐在那,渾身懨得像霜打的茄子,沒有任何起伏的“哦”了聲。
一時間心虛被不滿取代,他揪住人的臉頰,“啪”地,竹內春打掉他的手,撈起一堆換洗衣物不打招呼的往前走。
夏油傑趕緊追上,“跑那麼快做什麼。”
竹內春不自知的紅着臉,“涼颼颼的,不舒服。”
夏油傑微怔,半響啞然,“你這算什麼……ok,我們快點回家。”
因爲臉上的淤青過於醒目,夏油傑沒敢回家,雖然他能完美應付媽媽的嘮叨,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夜裏兩人擠在一張牀上,原本竹內春想睡沙發的,但被夏油傑拖着躺下牀,軟榻一沾再不想起。
第二天醒來,夏油傑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緩了好久才意識到自己在哪兒,起身的動作被限制,他垂眼看,秋田春白皙的手臂正放在他的腰際,而半邊身子更是動物一般蜷縮在他懷中。
彷彿心臟被開了一槍,雲霄飛衝後腦內只剩一片空白,隨着不可告人的心跳,他想起秋田春大膽又直白的話,如同禁忌的匣子牢牢鎖住他的肢體。
“我能做你的舔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