孢子蟲的勘探結果經由腦蟲匯聚成圖像，傳入第二主宰心中。這一刻，它真正相信，對方的確擁有毀滅整顆行星連同內部超級生命一道湮滅的能力。
哪怕庫侖行星之人的武器，尚不及聯邦那般先進，但只要在這散佈的地下設施中佈下足夠的高能量炸彈——比如高當量的核聚變裝置，便足以從內部徹底撕裂整顆行星。
自內而外的破壞，遠比從外部湮滅行星，要容易得太多。若非如此，哪怕以聯邦的戰爭武器，也無法短時間內輕易湮滅一顆行星。這正是第二主宰一直對林森所言有所懷疑的原因，但超級生命的重要性，讓它不敢冒險，哪怕它懷疑對方很可能只是虛假恐嚇。
那個傢伙，的確能做到。
第二主宰不願相信，狡詐的人類會進行必敗的賭約，並在失敗後老實履約。更何況，它從不會將希寄託於敵人身上。
如此看來，原先的計劃，必須更改。只有當它親自降臨庫侖行星時，才能保得內部的超級生命萬無一失。
可那樣的話，到時又該如何幫助自己的同類擺脫蟲族的掌控？
孕育中的超級生命，就像一個胎兒，不僅沒有足夠強悍的軀體，更沒有反抗外來力量的足夠手段，它根本無法反抗蟲族通過腦蟲灌輸進入的主宰意志。即便它能按計劃成長爲真正的完美體，可自行星內部脫體而出的那一刻，依然是它最脆弱之時，無力反抗主宰的意志掌控，最終只會成爲與它一樣的傀儡。
唯一的不同，不過是對方將是一個蟲族控制下的完美體，一個受蟲族控制的“神”，而它卻是個殘缺的存在，一個受蟲族控制的半神。
第二主宰的內心，泛起深沉的無力感。但這絲異樣，很快被其徹底湮滅。這種情緒存在的久了，怕是會引起遙遠的主宰警覺。
只能留待最後時刻再說了，眼前首要之事，便是將戰事拖延到它親臨之刻。
新的命令，向五頭腦蟲發佈。
只留一個基數的蟲羣進攻？
戰術的突然改變，讓腦蟲一時間無法接受。儘管第二主宰之令，它們無法反抗，但這並不妨礙它們向更遙遠的真正主宰傳遞信息。
爲防止被感染控制的第二主宰出現任何擺脫控制的意外舉止，蟲族真正的主宰曾暗中向所有的腦蟲下過命令，它們有權進行第一時間的反饋。
很快，主宰的龐大意志降臨到了第二主宰的身上。
“理由。”僅僅淡然的兩字，第二主宰便感受到了無可抵禦的威壓，無法抗拒的意志。
“要保證它的安然無恙，保證我們的計劃得以成功，我必須給庫侖行星的人類，留下希望，直到我親自降臨。”腦蟲匯聚的圖像，被第二主宰傳遞給了真正主宰，隨後陷入沉默，等待對方的最後裁決。
過多的話，無需解釋，它知道對方可以理解。
“批准。”兩字落下，主宰的意志倏然消失。
浩瀚的蟲族大軍，開向恆星系內的其他星球，暫做休整，只餘下一個基數的蟲羣依然停在庫侖行星的外太空。
這一幕，被人類的衛星所捕捉，傳輸到地底總部後，卻令所有人茫然不解。
戰爭即將開啓，蟲族卻做出這樣的舉動，這是何意？
若說放棄戰爭，這絕不可能，而且也無法解釋依舊有一個基數的蟲羣在虎視眈眈。
“他大爺的，莫非那些蟲子竟以爲只靠一個基數的渣渣，也足以喫定我們？”
雷諾的怒哼，卻迎來了彭雲的當頭一盆冷水：“照我看，也許真的夠了。除非，那小子還有出乎我們所有人意料的計劃。”
光幕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林森，臉上滿是企盼與焦灼。
“臭小子，都這時候了，有什麼計劃你還不說麼？”
面對雷諾的大吼，林森微笑：“計劃便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難不成，你們竟對自己的戰力如此沒有信心？”
“狗屁！沒有戰艦，只靠坦克與機甲，如何抵禦蟲族？你小子真沒額外的手段？譬如幽靈.....”
林森既然這麼說，衆人也無法繼續追問，但他們原本有些低沉與頹喪的心緒，重新得到了提振。
如此而言，臭小子還真有把握。微笑在彭雲的臉上泛起。的確，這是個一直在創造奇蹟的男人，必然再次創造奇蹟。
“如果蟲族當真自大到了這等地步，對我們而言卻是好事。就拿這一個基數的蟲羣，當我們的開胃菜吧。雷諾、彭雲、如卿，進入你們各自的戰鬥崗位，隨時等候我的命令！”
命令下達完畢，林森暫時熄滅了光幕。收起戰甲，他的內心卻滿佈疑雲。
蟲族，怎會做出這樣的舉動？這是難以理解的。
當真是因爲蟲族的自大？
搖搖頭，林森將這樣的想法逐出腦海。
蒼鷹搏兔亦用全力，面對至關重要的超級生命，主宰不會做出這等魯莽的行動。別說主宰，便是那些腦蟲，在曾被他一戰而滅一個基數的蟲羣后，也絕不會犯下如此輕敵的錯誤。
所以，其中必有緣故。
剛剛斷掉的通訊，再次響起，下一刻歐陽虛彥的身形重新出現在光幕之中。
“林森，沈光遠弄清了那些高穿透性中微子束的作用，只怕蟲族是依靠大量自星球各個方向貫穿星體的中微子束，來弄清我們隱藏於地底世界的祕密。”
“什麼意思？”林森皺眉。
一幅星球構造圖，展現在光幕之上。
“沈光遠認爲，蟲族可以依靠這些中微子束，將這樣的構造基本摸清。”略略一頓，歐陽虛彥繼續道，“中微子，也曾是沈光遠的研究目標之一。只是你也知道他的個性，稍有進展後，他便轉移了研究目標，從而將其拋棄。所以儘管他尚無法弄清蟲族究竟如何依靠中微子的無限穿透特性來了解星球內部構造，但這樣的推論，應該不會有錯。”
“所以，蟲羣的突然變故，當與這有關？”儘管林森依然一時難以理解，這兩者間真正的聯繫在於何處，但蟲族在散佈那些發射中微子束的異蟲後才做出的突兀舉動是明確的，故而這兩者間必有聯繫。
“我不知道，這需要你來判斷。對於戰爭，我幾乎一無所知。”歐陽虛彥很是實誠地承認了自己的短板，“所以戰爭，由你決斷、由你指揮，我與沈光遠只能從旁協助。你需要我們做什麼，儘管開口。”
林森皺起的眉頭微微舒展，似乎對歐陽虛彥的如此表態感到有些滿意：“沈光遠呢？我想與他當面一談。”
歐陽虛彥的臉上露出爲難神色：“由於時間緊迫，他幾乎是一直不眠不休地在進行量子意識的研究，方纔剛剛睡下，又被我緊急叫起分析那些異蟲。這一會，我逼着他好好休息去了。再那樣下去，我怕他會承受不住而猝死。但你若真想立刻一見，我幫你再次叫人。”
“算了。他還說了什麼？由你轉達應該也是一樣。”林森擺擺手，按下了面見沈光遠的念頭，只是內心深處浮起另一朵疑雲。
沈光遠那傢伙，已經許久都未露面，他究竟在做什麼？難道，量子意識的研究，已進入極其重要的關鍵？難道，哪怕不知道莎莉的祕密，他也將窺見人類永生於虛擬世界的奧祕？
若當真如此，究竟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人類若當真能脫離肉體永生於虛擬世界，無論對此刻藏身於地底世界的庫侖人還是所有聯邦的人類來說，似乎都是好事，但對於林森的計劃，顯然會造成額外而不可知的妨礙。
擡眼看看歐陽虛彥，林森將本欲問出的言語吞回肚中。他知道，哪怕他這會問了，歐陽虛彥也不會如實相告。
因爲那是對方深藏心底最重要的祕密、極力遮掩的真正所謀。
有些東西，彼此不說透，他們才能依然成爲緊密合作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