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先是看到一片火光,但火勢溫順,並不兇悍。她支棱着身子坐起來,就見傅時厲主僕幾人正圍着篝火,空氣裏有烤魚的噴香氣味,但爲了不引起外面注意,篝火很快就被蓋滅。
蘇念安已甦醒,傅時厲幾人自然是察覺到了。
傅時厲是背對着她的,全當身後沒有小娘子。
琢玉、裴石,以及落九天明顯察覺到自家主子的神色與氣息皆不太對勁。
不久之前,將軍把蘇五娘子放在地上時,不小心磕到了蘇五娘子的後腦勺,他們親眼看見將軍伸手摸了摸小娘子的後腦勺,以確保她沒有磕壞了腦子。
將軍可從不是這般謹小慎微之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蘇五娘子在將軍心裏,已經與旁人不同了?
三人眼神交流,暗暗猜測、腹誹。
但將軍沒開口,他們也都不說話。
蘇念安沒用晚膳,這種酷暑時節,人的身子消耗頗大,聞到香味,她已是飢腸轆轆。
蘇念安自覺站起身走了過來,在傅時厲身邊蹲坐下去,她看着男人的側臉,也不把自己當做外人,道:“傅世子,我餓了。”
言下之意,她餓了,他就得負責。
傅時厲沒有苛待老弱婦孺的習慣,擡眼看向落九天。
落九天不愧是傅時厲的心腹,立刻就心領神會,他把手中烤魚撕了一大塊下來,用不久之前採摘的荷葉包好,雙手遞給蘇念安,笑道:“蘇五娘子,這烤魚是我家將軍親手所抓,論起抓魚,無人能及將軍厲害。”
蘇念安接過烤魚,笑靨如花的盯着傅時厲的側顏,“你家將軍厲害,我自是知曉。畢竟,整個京都城再無將軍這般人物,論起武藝、身段、相貌,誰也不及將軍呢。”
落九天,“……”他就隨口拍個馬屁,不成想小娘子這馬屁更是一絕。
傅時厲的喫相十分儒雅,修長的手指撕下魚肉,一塊塊送入嘴裏,只看見腮幫子微動,根本看見咀嚼痕跡。
蘇念安學着他的樣子喫烤魚,時不時看着他,彷彿是在就着他喫飯。
傅時厲到底不是一般人,饒是如此,也還能穩如泰山,宛若身側的小娘子根本不存在一般。
山洞內氣氛尷尬極了。
誰也沒再繼續說話。
蘇念年吃了一會烤魚,解決了暫時飢餓感,這便開始絮絮叨叨,她不是一個話多之人,甚至於曾經頗爲自卑內斂,可她有太多話想對傅時厲說,上輩子,她曾無數次做夢,她的將軍又回到自己身邊,她拉着他說盡洛陽事。
蘇念安吞嚥下最後一口魚肉,又開始說,“也不知是誰要刺殺傅世子?”
她真想告訴傅時厲一切。
可她如果就這麼冒冒失失說出來,大概真的會被當做瘋子了。
故此,蘇念安瘋狂暗示,“想來定是有人忌憚傅世子,不然傅世子剛剛回京才幾日,又豈會遭來如此惡意?傅世子是天上的人,遭人嫉恨是尋常事。”
傅時厲用荷葉拭了拭手,依舊不看蘇念安一眼。
落九天三人愈發詫異了。
這小娘子究竟想要說甚吶?
落九天、琢玉、裴石,“……”
好大膽的小娘子!
這是要挑撥離間?
不過,這話甚有道理。
整個宸王府,除卻太妃之外,誰又是真心待將軍呢。
將軍若是出事,世子之位就能騰出來了。
況且,將軍還手握重兵,母族又是罪臣,他雖是宸王府子嗣,可也免不了罪臣之後的頭銜。無論是皇上,亦或是宸王府,都不希望他勢力壯大。
思及將軍前路坎坷,落九天三人默了默。
這時,蘇念安見傅時厲還不說話,她心疼極了。
她其實懂他的一切委屈與隱忍,上輩子,夫君選擇了忠義。饒是天下人負了他,他還是義無反顧前去邊陲保家衛國。
可最終,還不是落了個將軍“戰死”的下場。
蘇念安的魂魄在宸王府飄了數日,讓她聽到了好些天大的祕密。
天下最可笑的事,莫過於保家衛國的將軍不是死在敵人手裏,而是喪命在了自己人手上。
戰得過外邦鐵騎,能熬數年苦寒,卻是輸給了魑魅魍魎。
蘇念安笑了笑,試圖哄傅時厲開心,“傅世子,你亦可以往好處想,這世上平庸之人太多,他們倒是不遭人嫉恨,可是你不同呀,你堪比天人,容貌能力皆是旁人難及,就連力氣也甚大。就是他們三個加在一塊也比不上傅世子分毫。”
蘇念安的小手指了指落九天、琢玉和裴石。
傅時厲終於看向了蘇念安,眸中掠過一抹異色。
琢玉,“……”
裴石,“……”
落九天,“……”
不是,蘇五娘子,你誇將軍就罷了,爲何要踩着他們?
這叫踩低捧高。
善良之人絕不會做這種事!
他們的容貌、身段、能力不及將軍了,體力上還是輸麼?
上一個如此毫不忌諱這般誇將軍的人,還是老太妃。
蘇念安與傅時厲對視,她咧嘴一笑,露出兩隻小梨渦,“傅世子,你太清瘦了,正當年富力強的時候,多喫些。”
說着,蘇念安把手裏的另一塊烤魚遞到傅時厲面前。
這時,琢玉終於忍不了了,要挨軍棍也無所謂,噗嗤笑了出來,笑到肩膀發抖,臉紅脖子粗。
蘇五娘子與老太妃果然甚是相似,都嫌棄將軍過於清瘦呢。
可將軍的身段,明明是精瘦!
清瘦是瘦,但精瘦卻不是。
傅時厲依舊不言不語,收回了視線,不再與這奇奇怪怪的小娘子對視。
蘇念安卻並沒有感覺到被怠慢了,又絮絮叨叨,“傅世子,你平時可讀什麼書?是否有推崇的大儒?你都二十有五了,就不想早日娶妻麼?”
傅時厲頓了頓,再度看向蘇念安,鐵面無私的大將軍終於開口,“你究竟意欲何爲?”
蘇念安抿脣一笑,羞澀之意難遮難掩,反問,“你說呢?”難道她表現的還不夠明顯麼?
傅時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