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天寶感覺自己的肺裏有一團火,不僅燒盡了一切空氣,且不斷蒸發他渾身的水分。
他並沒有受傷,可現在的感覺卻比任何傷讓他還難受。
無論他的呼吸如何大聲,窒息感依然縈繞不散。
他已經一路狂奔了上百里,這種距離在以往他想都不敢想。
如山如海的疲敝向着他壓來,他覺得自己快要成了風乾的老鼠。
可他完全不敢停,一旦停下如有實質的殺氣就會刺激他的身體,讓他繼續振作起來。
他不是沒有試着把羅剎牌扔掉,可每次沒有多久,這個以前他寶貝的不得了的玉牌就會莫名其妙回到自己手中。
“只有逃到惡人谷才能活命。”
這句話他已經想不起是什麼時候聽到的,這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自從西門吹雪來到了西域,教衆們看他的眼神就非常奇怪,原本和藹可親的長老們一個個閉關修煉,順從的下屬們也變得桀驁不馴,身爲教主繼承人的他似乎一夜之間變成了讓人避之不及的惡鬼。
玉羅剎並沒有任何表示,西門吹雪也從來不和他來往,可他的處境卻一天不如一天,發展到後來,甚至連該死的賭坊香館都把他當成了垃圾拒絕接待。
明明他還是羅剎教的繼承人。
半個月前的一天,他無意間聽見有人在角落中說話,出於好奇之心他湊上去偷聽,卻聽到了自己其實並非教主的兒子,所以玉羅剎準備殺掉他,把西門吹雪立爲教主繼承人的消息。
聯繫這段時間的遭遇,他對這個消息深信不疑,於是連夜逃出了羅剎教的大本營。
他不敢北上投靠盤踞北疆的魔教,幾年前魔教長老大歡喜菩薩就曾差點把他捉去當面首。
要是真的成了那死肥婆的面首,比讓他死都難受。
食毒教他也不敢去,食毒教這些年也被壓制的厲害,饗毒大師就差對玉羅剎俯首稱臣,若非魔教撐了一把,現在西域恐怕早就沒有這一教派。
若是他逃到食毒教避難,一定會被出賣。
整個西域,也就只有崑崙之巔的惡人谷不害怕羅剎教。
惡人谷庇護天下惡人,二十多年來只要有人能夠逃入谷中,就會受到庇護,有諺語一入此谷,永不受苦之說。
玉天寶其實不大明白玉羅剎爲什麼不對臥榻之側的惡人谷發動進攻,畢竟只要他肯出手,一定能夠橫掃全谷惡人。
可現在他只能寄希望於惡人谷真的有讓玉羅剎忌憚的力量,能夠保住他的性命。
幾天幾夜的狂奔,他終於看見了山谷上那兩行大字,忍不住熱淚盈眶。
入谷如登天,來人走這邊。
玉天寶狂嚎着高舉雙手,叫喊着自己的名字,然後匍匐前進。
後來的惡人,都要用這種表示臣服的姿勢,才能順利通過。
他艱難的爬行了數裏,漸漸發現情況有些不大對勁。
這山谷實在是太安靜了,就彷彿渺無人煙,只有鬼怪一樣的陰風呼嘯不停。
“有人在嗎?”
他越爬越是心涼,漸漸直起了身子,佝僂着向前。
“有人嗎……有人嗎……”
回聲不斷響起,聲音在風聲中變形,變得好像來自九幽的使者訴說。
“你在鬼喊什麼!”
一隻冰冷鬼手突然放到了他的肩膀上,他甚至能夠感覺到一陣陰風向着吹拂着自己的脖子。
“啊~~~”
震破雲霄的吼聲響起,玉天寶嚇得一蹦三尺高,落地後不穩又摔倒在地,一股尿騷味隨風擴散。
江小魚捂住鼻子,嫌棄的遠離,“這麼膽小,你算什麼惡人,居然敢到惡人谷來。”
玉天寶看到人影,總算止住了恐懼,他本就疲勞到極限,被江小魚一下,渾身肌肉都控制不住,兩雙小腿不斷抽搐,好不容易纔站起來。
他尷尬的捂住褲子,溫順道:“我叫玉天寶,是來避難的。”
江小魚見他靠近,連忙後退道:“來惡人谷的都是來避難的。”
“你犯了什麼事?”
玉天寶突然僵住了,他從小就被當成羅剎教繼承人,錦衣玉食嬌生慣養,行走坐臥都有專人伺候,想要什麼更是張口就行,這種生活他非常滿足,連習武都不願意用功,猛一下還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罪過。
“我偷了羅剎教教主的傳承令牌!”
他苦思冥想,終於想到了一個比較嚴重的罪名。
江小魚孤陋寡聞,好奇道,“那是什麼東西?”
“羅剎牌由千年古玉雕琢而成,正面刻着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反面還刻着一部梵經,一共一千多字,光是它本身就已經價值連城。”
錢恆負手走來,淡淡道:“更重要的是,羅剎牌還是西方魔教之寶,遍佈天下的魔教弟子,看見這面玉牌,就如同看見教主玉羅剎親臨。”
“在開山立宗時,玉羅剎就親手訂下一條天魔玉律:‘我百年之年,將羅剎牌傳給誰,誰就是本教繼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千刀萬剮,毒蟻分屍,死後也必將永下地獄,萬劫不復’。”
“你們說,這東西是不是價值連城?”
江小魚瞪大了眼睛,“我去,這位王兄弟,要不你去其他地方看看,這小破山谷容不下你這位大神啊。”
他從小就在西域長大,玉羅剎在西域如當世魔神,天下三絕的名氣在此地也比不上,很清楚得罪玉羅剎的後果。
“恐怕不是他不想去其他地方,而是隻能來這裏。”
江小魚冰雪聰明,立刻反應過來,“前輩你是說有人把他趕過來的?”
錢恆看着三個宗師氣息不斷逼近,笑道:“看來我們來的時機很巧妙呢。”
盞茶功夫,三個高手出現在惡人谷口,與江小魚幾人遙遙相對。
玉天寶渾身發抖,他已經認出來的來人的身份。
歲寒三友。
孤松、枯竹和寒梅。
羅剎教玉羅剎以下最強的高手。
三個身着墨綠繡花長袍,頭戴白玉黃金高冠的老人一字排開,神色傲慢。
他們前胸衣裳繡着人首蛇身,鳥爪蝠翼的怪物,讓人一看就心神膽顫,顯然並不止是身份的象徵。
中間的身材最魁梧的老人孤鬆開口道:“收留從羅剎教叛教而出的賊人,拿走我鎮教之寶羅剎牌,按照教規,該當如何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