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紹德還在滿臉委屈地繼續告狀,渾然不覺自己的表現有多麼窩囊廢。

    “侯爺,您再瞅瞅我的牙,牙都被她打落了好幾顆。而且還是當着府裏下人的面動的手,我的臉面都丟光了!如此悍妻自然是非休不可。”

    “你說什麼,還想休我?”

    阿琥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季紹德卻像驚弓之鳥一般,立刻跳起來躲去了馮銓身後,慫得要命地馬上改口。

    “口誤口誤,不是休,是和離,和離。侯爺,您這位千金如此彪悍,季某實在是無福消受,打算出具一封放妻書,從此一別兩寬,還望侯爺成全。”

    無論馮銓還是宋氏,都嚴重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這怎麼可能啊?

    先別說馮琥那個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慫包性子,就算她真是一個霸道驕橫的大小姐,也沒有武力值可言,跟季紹德動起手來不至於會把他揍成這副熊樣吧?

    宋氏忍不住道:“姑爺,你說是大小姐把你打成這樣的,不能夠吧!她一個閨閣女子,哪有這能耐呀!”

    馮銓也在一旁點頭附和道:“是啊,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何傷得了你?”

    “侯爺,侯夫人,真的就是她動手打的,不信你們只管問她。”

    阿琥不等中山侯夫婦來問,就大大咧咧地自己開了口。

    “沒錯,是我打的。不過你委屈個屁呀,那還不是你自己找打嘛!”

    宋氏呆了一下,“大小姐這言辭……未免有失斯文。”

    阿琥嗤之以鼻:“以前我倒是一個斯文人,結果呢?姓季的欺我軟弱動不動就打罵我。哼,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這種人就是欠收拾,惹毛了我發威把他暴揍一頓,才知道要夾着尾巴做人。”

    馮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番話鋒芒畢露,有份一點也不藏着掖着的霸氣。

    這是他那個懦弱成性的女兒能說得出來的話嗎?況且她又如何能打得過季紹德呢?他倆光憑體格也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對手啊!

    “馮琥,你一個嬌弱的小娘子,是怎麼把季紹德一個大男人打成這樣子的?”

    “爹,那是因爲有一位老神仙替我撐腰。”

    阿琥繼續把那位子虛烏有的老神仙擡出來矇混過關,得知女兒有如此奇遇,馮銓都不好多說她什麼。

    原本他還打算給她上一堂“夫爲妻綱”的政治課——也就是老公打她可以、她打老公不行,現在只能果斷取消了。

    這個女兒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她有老神仙賜的一身神力,也不再是從前的軟弱性子。

    眼下已經擺明了不肯再從夫,是否願意從父也是一個問號。

    馮銓自知與長女的關係有多疏遠,沒有多少父女情分可言。

    他是個精明人,不敢在這個時候託大,說些馮琥不愛聽的話。

    萬一她也讓他當場沒臉怎麼辦?既罵不得也打不得,到時只能是自己白白跌份兒。

    而且季紹德以前那樣欺動輒打罵馮琥,馮銓知道了也是不悅的。

    畢竟打狗還得看主人,何況還是他的女兒,女婿也未免太不把他這位岳父當回事了。

    “季紹德,本侯萬萬沒想到,你竟一直在苛刻我的女兒。如果不是她有造化遇上了神仙,只怕不出一年半載就要被你揉搓至死。如今她要跟你和離,本侯一百個支持。你還得拿出一萬兩銀子作爲賠償,否則我們馮家的千金小姐白叫你欺負了不成。”

    一萬兩銀子雖然不是小數目,但是季紹德一來理虧,二來也願意破財消災,只想趕緊把這個母老虎打發走。

    “是,一切都依侯爺的吩咐。”

    出嫁不到一年功夫,永安侯的長女馮琥就跟中山侯世子季紹德和離了。

    這麼短的時間,年輕的小夫婦原本還是新婚燕爾,怎麼會突然間就和離了呢?這件事自然成了京城人士茶餘飯後的一大談資。

    勳貴世家的圈子裏,衆所周知馮琥是位懦小姐,而季紹德是個暴脾氣。

    這兩人湊成一對,做妻子的肯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只怕鬧和離也是這個緣故。

    天香園是清河大長公主的園子,園中遍植着名貴珍品的牡丹花。

    眼下正是花開時節,滿園牡丹競相綻放,爭妍鬥豔。

    清河大長公主三天兩頭的設宴,遍請宗室的王妃郡主或勳貴世家的夫人小姐們過來賞花。

    這日的賞花宴上,有幾位素日交好的夫人們,就湊在一起聊起了這樁和離的新聞。

    “你們都知道吧,季世子和馮大小姐成親還不到一年就和離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呢?”

    “我之前聽說季世子對馮大小姐很不好,也許她是回孃家哭訴了,求馮侯爺出面作主讓她和離了!”

    “不能夠呀!馮家大小姐是個什麼情況我再清楚不過了!馮侯爺一向不待見這個女兒,這嫁出去不到一年就要和離,他怎麼也不會支持她的。”

    “沒錯,這不像是馮侯爺會答應的事。而且馮夫人並非大小姐的生母,也不會幫着她去勸侯爺,他怎麼就點頭同意了呢?”

    有消息靈通的人士笑得神神祕祕道:“這裏頭可是有緣故的,你們想不想細細聽我說呢?”

    “對了,邢家跟永安侯府可是沾着親帶着故呢,邢夫人你都知道了什麼,快說來聽聽。”

    雖然被老婆打成豬頭這種事太丟人,季紹德嚴令府中下人不準外傳,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就算中山侯府的人不敢說,永安侯府那邊可不是鐵板一塊呢。

    邢夫人徐徐道來的內幕消息,聽得幾位夫人難以置信之餘,也忍俊不禁地捂着嘴直樂。

    “所以,不是因爲馮大小姐捱了打想要和離,而是因爲季世子被她狠揍了一頓,就哭着喊着求侯爺作主,準他把馮大小姐送回孃家。”

    “沒錯,就是這樣。這個反轉任誰都想不到吧?我剛聽說時也不相信呢!”

    “馮大小姐以前那般又軟又慫的一個懦弱人兒,真沒想到竟有這樣的造化,遇上神仙出手相助,反過來把季世子給收拾了。”

    “這下好了,她也是一個苦命的人,從小就沒了親孃,親爹也不疼愛她,這些年就沒過舒心日子。如今有了這樣的造化,和離後回到永安侯府,也沒人敢再怠慢她了。”

    幾位夫人坐在花園一角說得正熱鬧,清河大長公主在幾個丫環婆子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咦,你們又說又笑的在聊什麼呢?也說給本宮聽聽吧!”

    清河大長公主一向最愛聽京城的大小八卦,幾位夫人也知道這一點,自然是要湊趣的,於是把剛纔的談話內容又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這位馮大小姐竟有如此際遇,改日倒要請她過來,讓本宮見上一見。”

    清河大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姑母,也是福王蕭齊的親姐姐。

    先帝當年有十幾個兄弟,但他最爲倚重的卻非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而是淑妃所出的幼弟福王蕭齊。甚至重病託孤時,也選擇由蕭齊監國攝政,輔佐幼主。

    蕭齊當上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不久,另一位輔政重臣郭太師就表態願意支持他登上皇位,想博一個擁戴之功。

    不但被他嚴辭拒絕,還以意圖謀反之罪將郭太師一黨盡數誅殺,從此百官震懾,人心安定。

    清河大長公主只有福王一個親兄弟,姐弟倆的關係十分親厚,公主府就與福王府毗鄰,她有事沒事經常過去走動。

    這晚清河大長公主又去了福王府,把自己親手釀的梅子酒送了幾壇給兄弟,還跟他說起自己今日聽來的八卦。

    “雖然不知這些傳聞究竟是真是假,但中山侯世子的臉面也算是丟盡了!滿京城都在傳他被老婆打得滿地找牙的事,我都很好奇想要見一見那位馮大小姐呢!平嶂,你說她真有這麼厲害嗎?”

    “平嶂”是蕭齊的字,不過能這麼叫他的人寥寥無幾。

    畢竟大周朝中有這一資格的人很少,絕大多數人只能畢恭畢敬地稱他爲“福王殿下”。

    蕭齊被觸動了記憶。

    “前幾日我在百花瓦閒逛時,曾經遇上過一位很不一般的小娘子。外表雖然嬌滴滴的,卻把一個想要騷擾她的登徒子打成滾地葫蘆,她該不會就是這位馮大小姐吧?”

    “那肯定就是她了。剛纔邢夫人她們說,馮大小姐就是在百花瓦看完傀儡戲回府晚了,季世子叫囂着要打折她的腿,結果反過來被她打掉幾顆牙。”

    光是回憶一下那晚馮琥手撕登徒子的那股虎勁兒,蕭齊完全不難想像中山侯世子自不量力捋虎鬚的下場會有多麼悽慘了!

    津津有味地說完八卦後,清河大長公主又笑吟吟地跟弟弟說起了正事。

    “平嶂,今兒皇姐又幫你相看了兩位小姐。模樣兒不用說,自然都是絕色,性情也都是一等一的溫柔嫺靜,而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一個是……”

    “皇姐,我都說了,你不必再替我張羅這些事,我自己會挑的。”

    “你這話都說了兩三年,可直到現在福王府還是缺一位當家的王妃。滿京城那麼多大家閨秀,你就沒有一個看得上的嗎?”

    “不着急,慢慢來。之前由父皇賜婚我作不了自己的主,這回一定要挑一個自己稱心如意的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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