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相府姝色 >第6章 驚動野鴛鴦,危!
    可該來的總也逃不過。

    當日下午,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沖垮了下山的路,一行人只能在王家別業暫住一晚。於是傍晚時分,李歡歡又來尋桑落。

    桑落推辭不過,二來也想看看李歡歡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便與她一同出門。

    沒走多遠,李歡歡先後找藉口將桑落和她的侍女派遣回去,又假作賞景,將桑落往密林深處領。

    桑落只當不知,隨着她往裏走。

    這裏是大司馬王家的地界,又有太子章熙等人在側,青黛是個機靈的,李氏再能耐,這裏畢竟不是章家,想必手段也施展不出幾分。與其一味躲避,倒不如將計就計,教訓李歡歡一番,趁此打壓李氏的氣焰。

    天色漸漸暗淡,林中尤甚,周遭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間或一二聲鳥鳴,很是安靜。

    “歡歡?”

    李歡歡被這聲嚇了一跳。她顯然是頭一回做這種事,精神高度緊張,做賊一般左右張望兩下,纔沒好氣地問道:“何事?”

    桑落見她嚇得不輕,便也裝作膽怯的樣子,湊到她耳邊輕聲道:“這裏陰森森地,會不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李歡歡本來就心懷鬼胎,被她這麼一說,只覺遠處憧憧樹影,昏暗黑黢,縷縷冷風直往後衣領裏灌,雞皮疙瘩瞬間爬了滿身。她明明是按照標記走,怎麼這麼久還沒有到姑母說的地方?

    莫非是遇上……鬼打牆?

    手腳像被凍住,李歡歡強裝鎮定,“胡說什麼!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乾坤大道哪來的髒東西!”可話音將落,一隻鳥從她身後掠過頭頂,消失在暗影中,嚇得她一個哆嗦摟緊桑落。

    “咱們回去!”她怕驚擾到什麼,抖着身子用氣聲道。

    桑落卻按住她的嘴,輕聲耳語,“你聽。”

    李歡歡氣得想罵人,這裏除了她粗重的喘息聲,哪裏還有別的聲音。

    然後,她聽到了哭聲。

    女人的嗚咽聲隨着風飄過來。

    悽慘…斷腸…

    李歡歡感覺快要窒息,桑落卻扯開她的手,往前走去,她怕得要死,又不敢獨自留在原地,只能咬牙跟上去。

    耳邊的嗚咽聲愈發清晰,在這密林深處愈顯詭異悲涼。

    “別哭了,我不會拋下你的。”

    直到另一個聲音響起,李歡歡才驀地睜開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前方。幾人合抱的樹下,有兩個相互依偎的身影。雖瞧不清楚面貌,可那身影纖細修長,是女人無疑!

    那聲音又道:“我絕不嫁給太子。”

    竟是大司馬王旌的嫡女,王家二小姐王嬿!

    而她抱着的人——

    “她的帶刀侍女。”桑落點頭道。

    難怪她那樣不給皇家面子,表面功夫都不願做,宴會也不參加,原來是另有所愛。

    “二孃,家主不會答應。”

    侍女溫言勸撫,她生就一張冷臉,聲音卻出乎意外地溫柔,“你不要任性,這樣避着太子也不是辦法。家主若知道,定會責罰你。按大公子所說,待會兒你向太子賠個罪,好歹全了彼此的臉面。”

    “責罰便責罰!父親只想王家再出一名皇后,何時顧及過我的感受!”

    “二孃,咱們終究是…見不得光。我這輩子只想守着你,護着你,看你鳳冠霞帔,子孫滿堂…對我來說已經夠了。”

    “流霜!”

    王嬿被侍女的話感動,兩人又抱在一處。接下來便是情人間的耳鬢廝磨,親暱私語。

    桑落心中嘆息,只覺情愛磨人,不願再看,靠避在樹後。李歡歡卻興奮得全然忘記恐懼,被眼前的一幕震撼的失了魂智,一步步從樹後踏出來,只想瞧得更清楚些。

    於是如狗血話本一般,她踩到了枯枝,在寂靜的夜裏,“啪嗒”一聲——

    驚醒了那對鴛鴦。

    “誰!”

    方纔還柔情似水的女侍衛,瞬間恢復本色,聲音冰冷如霜,長劍出鞘,往這邊尋來。

    嶽桑落聽到枯枝聲響已預感不妙,睜眼就看到李歡歡那老六嚇得拔腿往她藏身的樹後跑,氣得罵人的功夫都沒有,也提起裙子拼命往前跑。

    逃命要緊。

    可是術業有專攻,沒跑多遠,一柄泛着寒光的長劍攔住她的去路。

    “你都看見了?”王嬿問道。

    侍女流霜將她和李歡歡扔在地上,李歡歡這貨不爭氣,已經嚇暈過去。

    桑落老實搖頭,“沒看見。”

    “謊話。”

    王嬿輕蔑一笑,轉身漫不經心地吐出四個字,“殺了她們。”

    劍尖寒芒靠近,桑落強忍恐懼,試圖拖延時間,“她是光祿大夫李華之女,章丞相的侄女,你若殺了她,此事一定不能善了,反而會暴露你們的祕密。”

    “這樣說來,你倒是可以殺。”

    桑落一噎,轉瞬便起了七八個念頭,等她擡頭,淚雨如珠。

    “我是身份低微,可任你魚肉。然而此事即是我們一起撞見,今日我若身死,她便是拼個魚死網破,也一定會爲我報仇!”

    她的話柔弱中帶着三分剛強,滿臉英勇就義,看地上的李歡歡時柔情滿溢,眼中有盛不下的深情眷戀。

    王嬿指着桑落,不可思議,“你,你們……”

    桑落垂眸,淚珠一滴滴砸在地上,“她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嫡女,自有錦繡前程,東牀快婿。我無父無母,家族落魄,不忍耽擱她。今日約在這僻靜處,原本便是要與她說清楚,不料卻撞見你們……”

    她哭得渾身發抖,說的話更是字字血淚,“原來再尊貴的身份,也不會有任何結果。殺了我,也好。”

    桑落萬念俱灰,踉蹌起身,纖弱如蒲柳,臉上卻無一絲赴死的恐懼,她甚至迎着劍而去。

    “流霜!”

    王嬿急忙喊停,流霜也在桑落撲上來時收回了劍。

    桑落順勢撲到李歡歡身上,期期艾艾,“早知今日苦痛,我只願她當初沒有遇到我。”

    她這話觸到王嬿主僕心事,尤其是王嬿,她只覺心中酸澀難當,不由脫口而出:“可她從不曾後悔過!”

    桑落怔怔的望過來,兩行清淚落下,如同落水之人看到救命稻草,真摯而渴盼。

    她問:“真的嗎?”

    王嬿突然感到一陣闌珊,示意流霜把人放了。

    “二孃!”流霜卻不放心。

    桑落眼看時機成熟,利落拔下李歡歡頭上的髮簪,遞給流霜。

    “這是歡歡及笄時的金累絲點翠嵌寶石簪,京中知道的人不少,這支簪的貴重,無須我多言。以簪爲誓,我向你們保證,今晚的事,我們絕不會透露一星半點消息出去。”

    言辭懇切,誠意拳拳。

    王嬿接過髮簪。

    女兒家的私物,尤其是帕子簪環等物,輕易不會許人,就怕被有心人拿去壞了名聲,這又是及笄簪,意義更有不同。她拿着這支簪,就算握住了二女的命門。況且她並不想將此事鬧大,事情若傳開,第一個沒命的,就是流霜!

    桑落覷着王二小姐的臉色,見她神色鬆動,又再三保證。

    “我視歡歡重若性命,且你我都是爲情所苦,再沒有人比我們更懂其間滋味,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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