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擡手想將人推開,卻發現根本使不上力。男人的臂膀堅硬如鐵,緊緊摟着她,像是要將她融進血肉裏,箍得她生疼。
他吻着她,毫無章法,笨拙生疏,挾着雷霆怒意,甚至沒有一點親憐密愛,卻讓桑落心底生了潮。
他到底,還是回來了。
章熙回來了。
許久,他終於肯大發慈悲地放過她,修長的身軀玉山傾斜般湊到她耳邊,“回頭老子再收拾你。”
章熙放開桑落,轉過身重新打量葉彥遠。
他目光如鷹隼盯着獵物一般,看得葉彥遠渾身僵硬,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纔好,這纔出聲道:
“是你要娶老子的女人?”
葉彥遠但凡男人一點,有人當着他的面如此欺負桑落,他就該挺身而出。
然而面對山匪一樣的章熙,他只嚇得心膽俱裂,根本不敢吱聲。
這倒也不全怪葉彥遠。
章熙才領兵打仗回來,渾身都是殺伐血腥之氣。
加上日夜不休地跑了十幾日的馬,一路風塵僕僕,衣衫襤褸。
配上他暴戾的神情,活像是地獄的惡鬼,人間的閻羅。
任誰見了都要抖一抖。
葉彥遠不知要怎麼回答,不由看向桑落。
桑落此時低着頭,看不清她的神色。倒是她那個長相妖嬈的婢女,一臉興奮,哪裏像是自家小姐被冒犯的樣子。
章熙見葉彥遠還敢看桑落,不由怒氣更勝,拿過桌上的茶盞就擲了過去。
葉彥遠“哎呦”一聲,茶水混着一縷血水蜿蜒而下,他指着章熙怒道:“你,你——”
“給老子滾!”
章熙卻比他要兇千百倍,“今天若是退不了親,明日老子就上葉府去要你的命!”
“滾!”
葉彥遠落荒而逃。
茶室只剩下桑落和她的兩個侍女,以及——
章熙。
“我們走。”
桑落起身離開。
“老子讓你走了嗎?”章熙怒吼一聲,“你們都出去。”
卉池是章熙去南邊前留給桑落的丫鬟,聞言馬上走出去。青黛則不同,她深怕桑落受傷,儘管在章熙的威懾下,怕得小腿肚都在打顫,也死撐着不走。
章熙鳳眼微眯,盯着青黛陰惻惻道:“是要老子將你扔下去嗎?”此間茶室在二樓。
青黛抖得更厲害了。
桑落安慰她,“沒事,你去吧。”
章熙坐在一旁,聞言冷哼,“你家姑娘這會兒且死不了。”
青黛無法,只能往外走,臨了還爭取道:“桑落她是被逼的!”
門被輕輕帶上,房間恢復安寧。
桑落端正坐着,也不開口說話。
章熙原本等她解釋,卻半晌也等不來隻言片語,不由煩躁起來,到底沒忍住先開了口:
“你是被逼的?”
桑落螓首輕搖,語氣淡淡,“不是。”
章熙只覺得一股熱氣直頂腦門,怒火瞬間被點燃,他拿起桌邊的茶盞狠狠摜下去,“你給老子說清楚!”
桑落擡起頭,眼如清水橫波,聲若婉婉黃鸝,悅耳動聽,“公子,你怎這般粗魯?”
章熙下意識就想解釋,同軍營裏那些大老粗呆久了,他不自覺就學了幾句。
何況“老子”更能表達憤怒。
……
好懸他忍住了。
下意識提起一口氣,他又揚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會和那人定親?”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
一接到蕭昱瑾的信他就心急如焚,歸心似箭。
但他是主帥,未得詔令,不得擅自回京。好容易等來太子詔書,安頓好軍中事務,這才快馬加鞭,日夜兼程。
誰知迎接他的卻是晴天霹靂。
“太夫人疼我,念着我已經及笄,又無父母長輩操持,爲我找了戶好人家。”桑落言簡意賅。
章熙簡直要被她氣笑,他要聽的是這個嗎?
“那你呢?你就願意嫁?”爲什麼不等我回來。
桑落好笑地看過去,“爲什麼不願意?太夫人對我那樣好,爲我覓佳婿,備嫁妝,我不過是一介孤女,能嫁進葉家已是高攀,我爲什麼不願意,憑什麼不願意?”
“憑我!”章熙被氣昏了頭,實話脫口而出,“憑老子喜歡你!”
這是章熙頭一次直白地表達自己的心意。
說完兩人都愣住了。
然後是一段長久的沉默。
章熙等地不安起來。
他遲疑了下,終於忍不住伸手,想將面前這消瘦許多的女子攬入懷中,好好疼惜,忽然聽到她開口。
她的聲音一如往常,軟糯清甜,理智剋制,“多謝大公子厚愛,方纔又替我解決了葉家。”
滿腔熱血一點一點變涼,章熙聽她繼續道:
“大公子如此表白,叫我萬分感動,卻難以迴應。”
桑落擡起眼眸,望着他,“所謂喜歡,不過是暖房裏的花,時開時盛,終會凋謝,我不需要。”
章熙放下伸出的手,眼底那彷彿燃着一簇焰火停止跳躍,眸光定住。
“爲什麼?”
他問,聲音凝澀。
桑落凝視着他。
“大公子是天上翱翔的雄鷹,而我不過是屋檐下的一隻雀鳥,兩個世界的人,不堪爲配。”
“大公子,我們不合適。”
桑落望着他,清清楚楚地說道。
這不是章熙原本期待的一切。
他奔波輾轉,思念如潮,心中更是有無數的話想要告訴她,然而等待他的,卻是一個如此的她。
聽到桑落定親,他以爲她會日夜期盼地等着自己回來,救她。
到頭來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
章熙同樣凝視着她,“你想要如何……我都可以給你。”
他用帶了點艱難的語氣,問道。
桑落垂下眼眸,沉默片刻,“人不能太貪心,是我配不上你。齊大非偶,不可強求。”
她說完,朝他一笑,從他身邊經過,慢慢走出茶室。
章熙的手慢慢捏緊。
他到底是怎麼了?章熙問自己。
爲求她心,在她面前甚至卑微至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