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按照昨日太夫人給她惡補的進宮禮儀,穩穩當當行禮。
太后娘娘高高坐着,她不叫起,桑落便一直維持福禮的姿勢。
王太后問道:“方纔,是章柏舟那小子送你來的?”
桑落心中一驚。
今日章熙當值,他不守在陛下身邊,卻送自己過來,也不知算不算玩忽職守。
她怕自己給章熙闖了禍。
可太后問話,也不得不回答。
“回太后娘娘,臣女方纔在宮門口,碰巧遇到章將軍。”
太后也沒拆穿,只冷冷道:“好一句碰巧。”
“你過來,讓哀家仔細看看。”
桑落起身,上前幾步。
“上臺階來。”
桑落不得不再朝前幾步,直走到太后跟前站定。
太后坐着,她若站直便高出許多,顯得有些居高臨下,桑落只好維持着儀態,儘量屈膝彎腰,好比坐着太后略低一些。
這姿勢彆扭又難受。
王太后冷眼瞧着她動作,美人就是美人,即便這樣狼狽的姿勢,她做來也有幾分閒花照水的味道。
“你便是這樣,將子玉和柏舟這兩個京中最好的兒郎全都收入懷中?讓他們對你死心塌地?”
桑落大驚,她萬萬料不到太后娘娘會這樣說。
“臣女不敢。”
“不敢?”王太后冷哼,“若非你故意教唆誘惑,子玉會爲了娶你而忤逆他父親?又特意求到哀家這裏,爲了給你提升地位,好與他家世匹配?”
桑落通通不知,只能搖頭。
自章熙回來,太夫人便不再提王佑安求娶一事,她又不敢問章熙。那人如今醋勁大得很,她若提上一星半句關於王佑安,他定會翻臉轉而折騰她。
是以,桑落只當這事與跟葉彥遠定親一樣,已經不了了之。
沒想到太后今日叫她來,竟是爲了這個。
“太后娘娘明鑑,臣女從未叫子……新都侯忤逆父親,臣女自知位卑,不敢奢望攀附。”
“是因爲知道子玉這條路不好走,你便轉投章柏舟的懷抱?”
“你又是用了什麼手段,怎麼就能確定章柏舟能娶你?”
“這般水性,朝秦暮楚的女子,怎堪爲我大周棟樑之妻!”
太后娘娘一句比一句嚴厲,到最後,聲色俱厲。
時人最重聲名,太后對桑落這般評價,更是重於性命,一旦傳出,便是終身也無法洗脫的污名。
若是普通女子,被上位者這樣說,定然驚慌失措,六神無主,可桑落這會兒反而鎮定下來。
從昨日到現在,她滿心慌亂,不知太后召她用意,此時反而大石落定。
其實太后娘娘就像是另一個太夫人,區別不過於一個不想她嫁給王佑安,另一個不想她嫁給章熙罷了。
想清楚這些,桑落道:“臣女不曾對新都侯有任何引誘之舉,新都侯所做一切,若非太后娘娘告知,臣女絲毫不知。太后若是不信,大可叫新都侯與臣女對質。”
“他如今滿心滿眼都是你,如何肯說你的不是?”
“太后娘娘,身爲女子,得他人青睞,尤其是新都侯這樣溫潤如玉的男子,是臣女的榮幸。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不能因新都侯心悅我,便判定是臣女的罪。
說句大不敬的話,如娘娘這般風華絕代,年輕時又哪裏會少了愛慕之人,臣女相信拜倒在您裙下的人,只會比臣女更多。
太后身後的嬤嬤斥道:“大膽!”
桑落重新跪下來,“臣女僭越,但說的句句都是真心話,請太后娘娘賜罪。”
桑落低下頭,剛纔那番話,的確有些冒犯,但若她不那樣說,任由水性楊花的大帽扣到她頭上,纔是真的蠢到家。
最差的結果就是得罪太后,只要太后不是要在長樂宮殺她,章熙和相府總會幫她兜底。
誰知她說完,頭頂卻傳來一聲輕笑,“你就是這樣將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孫輩哄到手的?”
桑落:?
“嬿娘總跟我說起你,說你哪裏都好。那孩子一向眼光高,哀家還從未見過她與誰如此要好。
還有子玉,哀家從未見過他爲女子這般用心過,爲了你更是連他老子的話都不聽,哼~還算有點男人樣。”
桑落聽得一頭霧水,感覺太后娘娘似乎也不是很生氣?
“行了,你起來吧,省得說哀家苛待了你。”
“多謝太后娘娘。”
“聽說你還有個弟弟?”
“回太后的話,臣女弟弟名叫嶽清風,如今拜顧都尉爲師讀書。”
“斯年啊……原來他新收的小徒弟是你弟弟,”太后語帶悵然,“也好,有個弟子伴着,他也能有個寄託。”
桑落知太后是想起早亡的豫章長公主,不敢多言。
半晌,太后才道:“哀家與你說說家常,你不必拘泥,一口一個臣女,聽得人頭疼。你與章柏舟那小子是怎麼回事?”
“臣女……”桑落不知太后用意,一時爲難,“我與章將軍,我們……”
她支支吾吾,不敢言明。
“看來傳言是真的。”太后打斷她,肯定道。
桑落:……
“子玉不好嗎?”太后又問,“他爲你也做了許多事情。而且他脾氣秉性,學問樣貌樣樣都比章柏舟好。”
桑落感覺從進了長樂宮,她就處於失語的狀態,太后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古怪刁鑽。
“新都侯……子玉他的確很好,我很感激他對我的幫助……在我心中,他是真正的君子,知己……”
在太后娘娘灼灼的目光下,桑落絞盡腦汁,想盡各種修辭來誇王佑安,可她越誇,太后臉上的失望之色越重。
“他就沒有缺點?”
桑落覷着太后娘娘的臉色,“……子玉他有時待人太好了?”
太后眼睛一亮,鼓勵道:“還有呢?”
“子玉他……”桑落苦着臉,“太后娘娘,實則我與新都侯未曾有過多少交集,我實在說不出他的缺點。”
“章柏舟呢?他的缺點多嗎?”
桑落實誠地點點頭,“多,特別多。章將軍性格不好,脾氣大,強勢,嘴巴刻薄還小氣……”桑落“如數家珍”。
“行了行了,”太后打斷她,“章柏舟那般差勁,你又何必遷就他,不如多與我家子玉來往。”
桑落:……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太后娘娘又問了她兩句,隨後道:“你去吧,哀家也乏了。每日爲你們這些小輩的事情操心,頭髮也要多白兩根。”
桑落行禮告退
殿外,王佑安一襲青衣,俊朗清逸,玉樹芝蘭,正靜靜等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