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好的時候,大公子恨不能直接住在思韻院,只要有時間,便與嶽姑娘呆在一處。
府裏的人,不止一個看到過二人神態親密的樣子。
可這兩天,準確說自嶽姑娘從宮裏回來後,兩人就忽然不再要好。
爲此,太夫人庾氏樂見其成。
怕林晚柒太死腦筋,她還特意叮囑,“你若無事,平日裏也多去其他院子走動走動。”
林晚柒紅着臉應下,庾氏暗暗鬆口氣,能聽得懂暗示,還不算太傻。
棲雲院外,林晚柒趕在下朝的時間,去給章熙送她親自煮的甜湯。
另一邊,與太夫人早上請安的桑落,從汪思柔處聽說林小姐給章熙送湯的事,微微一笑,不甚在意。
林晚柒與提着食盒的侍女候在棲雲院,被淮左攔在院外。
淮左禮數甚是周全,抱歉道:“主子這兩日身子不舒服,想要安靜休息,不願有人進院子走動,請表小姐擔待。”
林晚柒柔聲道:“不過一碗甜湯,我不亂走動,只等表哥醒來給他熱好。”
淮左爲難,“……太醫說最近不讓主子喫甜食。不如等主子身體康健,再託人告知您可好?”
林晚柒又說了幾句話,身邊的侍女蓮兒也跟了幾句。然而淮左一貫笑臉迎人,哪怕藉口漏洞百出,就是不讓她們進去。
這樣一味被攔在院外,何等窘迫。
林晚柒面色便不太好,尷尬地笑了笑。淮左不肯收下甜湯,是因爲章熙這兩日脾氣極差,若知他收了表小姐的東西,定不會讓他有個好下場。
淮左這般難說話,不給自己面子,即便林晚柒連太夫人都搬出來,也未能將湯送出。
這般不給自己面子,到底是貴女,脾性再溫婉,林晚柒也拉不開面子。她面色微紅,跟蓮兒使了個眼色,就先行離去。
而她的侍女蓮兒,則慢一步,悄悄湊近淮左道:“表公子何時病能好?淮左哥,你我也認識多年,小妹想問你,表公子和那位嶽姑娘,他們怎麼了?”
淮左自己都不知道二人爲什麼吵得架。那日嶽姑娘哭着從樓上跑下來,主子臉色鐵青地追在身後,自此之後,兩人開始冷戰。
這些淮左自然不會說,只含混道:“怎麼了?我不知道啊。”
蓮兒小聲道:“我聽府裏的人說,他們吵架了。淮左哥日日跟着表公子,你不知道嗎?”
淮左充滿好奇,“府里人都怎麼說?”
蓮兒不知真假,一心想要與棲雲院搞好關係,便學了兩句,“嶽桑落失寵,大公子將她玩膩之類……”
林晚柒眼角餘光瞥到自己的侍女和表哥的侍從相談甚歡,她便去了不遠處的假山後等人,一顆心揪着,跳得七上八下,不得安寧。
她是親眼看過那兩人纏綿,那樣的繾綣輾轉,真能這麼斷了?
她是不甘心自己就這樣輸給嶽桑落。可若是章熙這般輕易拋棄岳氏女,她心裏也不知該爲自己高興還是難過。
林晚柒絞着帕子,只等着蓮兒打聽的結果。若真是府裏傳言的那樣,她還要繼續住下去嗎?她有些迷茫了。
正想得出神,假山邊上有女娉婷走過。那女子纖穠合度,身形風流,是嶽桑落身邊那個叫青黛的侍女。
林晚柒的臉都紅了,睫毛顫得厲害,好在青黛走得快,很快便越過她朝前去了。
沒過多久,林晚柒迎來自己的侍女。蓮兒紅着臉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從淮左那裏探出話。
“那個淮左,面憨實奸詐,油鹽不進!表面笑盈盈,一問全都不知。哄的我將這幾日的傳言都說了遍,他卻什麼口風也不露。”
蓮兒深覺被淮左騙了,“呸!他身爲貼身侍從,能不知表公子與嶽桑落之間的事?他就是不肯說。”
林晚柒目中微暗,搖了搖頭,反過來安慰自己的侍女,“這也正常。淮左若那般好說話,表哥就不會讓他管事了。”
主僕二人相顧無言,只好攜着已經涼了的甜湯出了假山,往回來路去。
蓮兒與小姐說話中,無意中說起一事,“方纔我回來找小姐時,正好遇到嶽桑落那個牙尖嘴利,一看就只不本分的侍女,叫什麼青黛的,您可看到了?”
林晚柒停下來。
那條路,只通往一個方向……
不與蓮兒多說,她轉身就往棲雲院的方向走去。蓮兒不解,急忙小跑着追上提着裙子走得急快的自家小姐。
林晚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很快回到章熙院子外,躲在牆頭花樹後,一眼看到青黛曼妙的背影。
淮左還在院門口!
不知青黛說了什麼,急得淮左抓耳撓腮,雙手合十,像是在求什麼,只差拱手作揖。
一個侍女,竟這般威風。
這還沒完。
淮左將人往院子裏請,青黛卻一步也不肯挪動。從懷中掏出一個香色的荷包,伸手遞給淮左。淮左不接,她直接將荷包扔到淮左身上,轉身走了。
林晚柒看得分明,淮左臉色滿是爲難懊惱,細看還有一絲恐懼,卻沒有最該出現,被一個小小侍女冒犯後的生氣。
哪裏有半分與她們主僕說話時隱約不耐的模樣。
身後的蓮兒當即憤憤,聲音擡高几分,“淮左怎能這般欺軟怕硬?!憑什麼不讓我們進,一個隨便的侍女就能往進請?人家還看不上!不行,我要找他說道說道……”
欺軟怕硬?
她與嶽桑落,到底誰是軟誰是硬?
蓮兒這一句句都像在她心窩上捅刀,讓她更覺得羞恥與自作多情。
“夠了!”林晚柒難得厲聲,陡然擡高的聲音嚇住了蓮兒。她回過頭,眼中淚光閃爍,難堪到極致,話不成調,“別說了……你還嫌我不夠丟人麼!”
抹一把面上的淚,林晚柒低着頭朝前走。
章熙!章柏舟!
淮左身爲侍從,說什麼做什麼,不都是聽他的意思麼?
他這般給人難堪,只願他也嚐嚐這百般滋味。
林晚柒不是蠢笨之人,方纔的情形,她稍加琢磨,便意識到了某些微妙處。
淮左那般求着嶽桑落的侍女,僕隨其主,可見章熙和嶽桑落之間,根本不是她們之前想的那般——
不是嶽桑落一心勾搭,反倒是章熙一廂情願。
林晚柒這回一點也沒猜錯。
此時此刻,棲雲院內,章熙捏着手中被還回來的麒麟玉章,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