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紅透過她白皙的面頰,眼中有氤氳的水汽,瑰姿豔色,若心底的硃砂,叫他心尖猛地一顫。
可他不願再爲這個女人動容,至少不能叫她看出來。
章熙斂着眉,淡淡道:“收拾一下,我帶你出去。”
桑落恍惚,她似乎有些醉了。
章熙怎麼會要帶她出去呢?
上一次他帶着她,她見到了那件無與倫比的嫁衣,她的嫁衣。像是做夢一樣,她小心翼翼地守護着,卻又帶着宿命的味道,夢境被她自己親手打破。
可只要想到那件璀璨鮮豔的嫁衣,桑落的心總是暖的。
章熙似乎也想到了什麼,於是眉頭皺得更緊,語氣中滿是不耐,“馬車就在外面。”
說完,他率先走出去。
仍是上次的馬車,不同的是,這回沒有因山路顛簸,而心疼地將她抱在懷裏的人。
看着前方騎馬的背影,桑落告誡自己,不要貪心,不要難過。
沒想到竹西給她的果酒後勁還挺大,桑落在搖晃的馬車中,漸漸有了睡意。
至於章熙要帶她去什麼地方?桑落一點也猜不到,也不甚關心。
從住到西山別院起,她就再也捉摸不透他,不知他什麼時候高興,哪一刻發火。他已經不是那個她熟悉的,傲嬌又彆扭的金孔雀。
馬車在一處酒樓門口停下。
桑落下車時,章熙下意識伸手攬住她,將她扶下馬車。
然而不等桑落看過去,他已經率先朝前走去,像是刻意迴避,他的聲音更加冷清。
“走吧。”
桑落跟在他身後,上了二樓的包廂。
這間酒樓章熙從前帶她來過,他們倆都很喜歡其中的剔縷雞。
仍舊是從前的位置,不同的是,裏面已經有人坐着在等了。
是崔婉。
“熙哥哥~你總算來了,婉兒等了你好久。”
崔婉迎上來,捏着章熙的袖角,撒嬌着說。
章熙溫聲道:“餓了吧?不是跟你說不用等我,餓的話自己先喫。”
崔婉不依地嬌嗔,“一個人用膳豈不是無趣,我必是要等熙哥哥一起。”
“我點了你愛喫的剔縷雞和金乳酥。”
章熙點點頭,拉着人一起坐下。
後知後覺的,他彷彿纔想起這屋子裏還有另一個人,指着桑落對崔婉道:“你不是鬧着要見她,我將人給你帶來了。”
崔婉微微一愣,很快就恢復如初,她笑得甜蜜,“還是熙哥哥對我好,的確是我相見姐姐。嶽姐姐,你快坐,別客氣。”
你快坐,別客氣。
桑落聽到崔婉溫柔地對她說。
之前在南邊,她並未對這個將章熙勾到假山後的崔三小姐有多少印象。彼時,她忙着應付章熙對她愈發直白的愛意,根本無暇顧及如註腳一般的崔三小姐。
然而世事變幻,曾經不甚在意的人,此時此刻正親密地坐在章熙身旁,笑得如同一朵盛放的芙蓉。連身後的侍女,都是曾在菊苑伺候過自己的綠荷。
而她自己,卻像是鶴羣裏站錯位置的雞,格格不入又難堪尷尬。
多諷刺。
桑落低下頭,不讓嫉妒爬滿自己的面容。
見她不動,崔小姐又湊近章熙,旁若無人地顯示着兩人的親密,她的頭就快要靠上章熙的肩膀,桑落看得分明,他竟然沒有躲開。
“快讓嶽姐姐坐下吧,一直站着很累的。嶽姐姐若不坐,婉兒也不坐了!”
終於,章熙大發慈悲地看向桑落,言簡意賅,“坐吧。”
桑落選了個離兩人最遠的座位。
一張圓桌,她正好坐在兩人對面。
“熙哥哥,爲了我隨便的一句話,你就帶嶽姐姐來見我,這樣來回奔波會不會讓你很辛苦?”
崔婉眼睛裏像是有星星,眨啊眨的,一行淚就眨出來,“你對婉兒真是太好了!”
章熙喝茶的手一頓,轉頭道:“你喜歡就好。”
“婉兒太感動了。”崔婉像一朵清純的小白花,她問桑落:
“嶽姐姐,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熙哥哥這樣完美的男人?我實在太幸運了。”
桑落被崔三小姐誇張的說辭逗笑了。
這個男人,什麼時候是屬於她的了?
短短几天,崔婉連章熙愛喫什麼都知道,他們當真親近。
“怎麼了,嶽姐姐?是婉兒說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嗎?”崔婉看到桑落的表情,有些難過的低下頭,聲音失落。
緊接着,對面的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他的目光如利刃一般直射過來。
桑落的笑頓時凝固在臉上。
柔兒說崔小姐像她,難道她在人前也是這般矯揉做作?
可是再做作又如何,章熙喜歡。
桑落說:“是我失禮。”
崔婉又高興起來,她問桑落:“嶽姐姐,熙哥哥和我,我們……”
“崔小姐——”
或許是酒精上頭,或許“我們”這個詞太刺耳,桑落忍不住打斷她,“崔小姐不必叫我姐姐,或許我還沒有崔小姐年紀大。”
她說完,崔婉便羞窘地看向章熙。
屬於崔婉的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果然要替她鳴不平,“雪凝姑娘大可不必這般計較,喚你姐姐不過是婉兒的教養。”
桑落挑眉,“大公子難道忘了,雪凝哪裏懂什麼教養?”
她嫵媚至極的笑,“雪凝懂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慵懶又勾人,她意有所指。
章熙被她勾着,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
昨夜……
心尖被撩撥,氣血翻涌,章熙氣急敗壞地將杯子往桌上重重一頓。
“姑娘懂得的那些玩弄男人的花樣,不知羞恥、不顧倫理的那些把戲,儘早收一收,可不要教壞了婉兒。”
不知羞恥,不顧倫理?教壞婉兒?
桑落只覺一陣酒氣上涌,他當着崔小姐的面這樣說她。
崔婉來回看着兩人,她有些訕訕地對章熙道:“熙,熙哥哥,嶽姐姐她……你別——”
桑落直直看向章熙,不等崔婉將話說完,“大公子這話好生奇怪,是你帶我來見你的婉兒,如今又叫我不要教壞她。既然這般寶貝,不如早些捧回家裏供着。”
“不必你操心,”章熙眼眸緊緊地盯着桑落,冷着聲音道,“婉兒她想見見你,你不必給自己臉上貼金。”
像是說路邊的阿貓阿狗,章熙輕描淡寫地將桑落說成一個被展示的物品,只因爲婉兒姑娘的心血來潮。
“如此,”桑落點頭,目光輕飄飄在章熙身上轉了一圈,她站起來,笑得風情萬種,“既然崔小姐已經見到,未防被我所污,我還是不打擾二位用膳了。”
桑落轉身朝外,背後的那道目光宛如芒刺,她直起腰,走了出去。
然後,當着章熙的面,重新爲他們將門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