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王佑安最後那拳,到現在他的臉都是麻的。
但身爲男人,他不能說疼。
這是底線!
於是章熙皺眉不語。
“要嗎?”桑落將背後的靠枕遞過來。
章熙:……
猶豫一瞬,他默默伸手接了過來。
馬車晃晃悠悠,每一下都晃得肋骨疼,靠在軟枕上會輕鬆許多。
車廂裏好一會兒沒人說話。
桑落閉着眼睛靠在車上,面有疲憊。
章熙忍了又忍,終於裝出一副不甚在意的口吻問:“你剛纔……爲什麼要衝出來?”
其實他想問桑落是不是爲了他,沒好意思,這才換了個說法。
“怕你被人打死。”
桑落依舊閉着眼睛,波瀾不驚。
看來的確是爲了他,不過這個說法——
“要不是爲了護你,老子能挨那……以後別傻乎乎地衝出來礙事。”
桑落淡淡道:“知道了。”
章熙見桑落精神不濟,神情委頓地縮在角落,不由問道:“王佑安都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
敷衍得很明顯。
章熙氣道:“我在問你話,你給我好好說話。不要叫我……”
威脅的話還沒說,桑落已經睜開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你想聽什麼?我有沒有勾引新都侯?還是新都侯是否對我餘情未了?”
“雪凝!”
章熙怒瞪着桑落,“你還有沒有羞恥心!張口閉口將勾引男人掛在嘴邊。”
桑落柔婉一笑,“這不是大公子對我的評價麼,雪凝哪裏有什麼羞恥心?”
章熙被噎。
這些話的確是他所說。可那不是他一時情急下口不擇言麼!
沒等他想好怎麼回嘴,就聽桑落繼續道:
“不用你送我,我自己能回去。”
竟然趕他走。
自從見了王佑安,她一反常態,不再順從不說,如今竟然還要趕他下車!
這女人要做什麼?造反麼?
還是王佑安許諾了她什麼,她又轉移目標了?
淺薄!王佑安有的,他什麼沒有!
這個薄情寡義的女人!
章熙被自己腦補的快要氣死,就聽桑落補充道:
“你受傷了,早些回去休息,不要來回奔波。”
……這還像句人話。
章熙面色回暖幾分,“我去西山還有事……不是爲了送你。”
桑落便不再多言,繼續閉目養神。
“你到底怎麼了?”
章熙問她,“方纔你不是很神氣嗎?”
懟他懟得還挺兇。
“大公子不也把我罵回來了?”桑落立刻反脣相譏。
章熙:“……”
她什麼變得這麼牙尖嘴利。
“王佑安來年就要娶妻,別妄想把他當做新靠山,你真以爲自己有那麼大的魅力?他幾句花言巧語,你還當真了?”
章熙深以爲桑落今日的轉變,是因爲王佑安對她說了什麼。
“大公子不也有婉兒姑娘?”
桑落重新睜開眼,對上章熙那張寫滿嫉妒的臉,“那我是不是要找一個新的靠山?還是婉兒姑娘根本就是你的幌子?”
“章熙,其實你跟崔婉,是假的吧?”
她突然發問,打了章熙一個措手不及。
“你,你胡說什麼?”
向來強勢霸道的大將軍,竟也結巴起來。
車廂再一次靜下來。
桑落其實是故意這樣說的。
章熙實在太吵,問來問去沒完沒了,她此刻需要靜一靜,想些事情。
至於他和崔婉,從一見面她就知道那兩人在演戲。崔婉眼中全是敬畏,對章熙哪有一點愛慕之情?叫得再是親熱,也少了情人間的熟稔與親密。
那時她憤而離席,也是因爲章熙嘴巴太壞的緣故。
王佑安說,章熙最近和許宸楓斗的厲害,雙方各有損傷。
章熙不停擡舉崔氏,叫崔氏重新崛起,比先前還強勢幾分。
許宸楓最近不在京中,是回南邊處理事務。
王佑安說,章熙即將娶兵部尚書的嫡女爲妻……
剛纔章熙說王佑安即將娶妻,她差點脫口而出,“那你呢?”
話到嘴邊,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嚥了下去。
她怕從章熙嘴裏聽到肯定的答案。
到那時,她又該如何自處?
她能淡定的問他與崔婉的關係,可那位素未蒙面的秦小姐,她一個字也不敢問。
雪凝有什麼資格,又是以什麼身份去問章熙,關於秦小姐的事呢?
她終是不配的。
出身名門,大家閨秀。
簡單八個字,就將她比到塵埃裏。
她不知道,是否愛一個人,就會卑微到極點?
假裝不知,維持着虛僞的平靜。
若是她也有高貴的出身,面對章熙時還會像現在這樣自輕自賤,滿心仰望嗎?
桑落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就像她永遠不會有高貴的出身,和清白的身世一樣。
閉上的眼睛裏,有淚水涌出眼角,桑落側着頭,讓它們悄無聲息的滑落。
回到西山別院,滿身帶傷的章熙受到了大家的關注。竹西,蒙小五,甚至柳先生,都圍在他身旁,問他發生了什麼事,還有哪裏不舒服?
一片亂哄哄中,桑落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有些累,想要躺下歇一歇。
可她才進房間,後腳章熙就跟了進來。
一進門坐在榻上,也不看人,大爺一樣道:“給我上藥。”
桑落:“柳先生就在外面。”
明明有正經的大夫可以看傷。
章熙瞪向她,簡明扼要,霸道蠻橫:
“你來!”
桑落暗地裏瞥瞥嘴,去拿藥箱給章熙清洗傷口。
這次的傷可比那天晚上嚴重多了,章熙的眼角和脣邊都有淤青,脣角還有血漬。
“嘶——”章熙痛的抽氣,“能不能輕點。”
桑落面無表情:“你不是不疼嗎?”
她手下動作不停,再不似平日的輕柔緩慢。
章熙:……
這女人今天一再挑釁,她,她……到底是怎麼了?
章熙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王佑安那廝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還是見到崔婉,傷心的有些失心瘋了?
桑落給章熙上藥,章熙則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他已經許久沒有細緻的,仔細的看過她。此刻她低垂的眉眼中混合着淡淡的哀傷,美麗而易碎。
她怎麼又瘦了?
最近沒他看顧,她都沒有好好喫飯嗎?
她的眼睛真好看,像被水洗過的天空,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鴉黑濃郁的睫毛,像是狐狸精的尾巴,在心尖上撩撥。
章熙覺得,心底那些被壓抑被掩埋的部分,正蠢蠢欲動,欲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