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回來,咱們還是早些搬到京裏來的好。”
青黛深有體會,附和道:“大公子真不容易,天不亮就得騎馬上朝,這麼遠的路頂風冒雪,日日不歇。”
孟冬笑道,“要不怎麼說大公子對姑娘好。”
此刻正頂風冒雪跟車的淮左:……
到底是竹西命好,他守在別院時,姑娘整日整日不出門,他一走,姑娘基本日日都要來東市。
且不說路途遠近,淮左日日隨着主子奔波,他也習慣了,可陪姑娘家逛街,實在是磨人。
一家鋪子一家鋪子的看下去,反覆比對不說,有時候還要返回去再看一遍,淮左覺得,陪着姑娘轉一天東市,比被主子在校場操練一天還要累人。
淮左天天數着日子盼主子歸來。這一回,說什麼他也要跟竹西換回來,姑娘他真是陪不住了。
好在還有三天就是上元節,主子就該回來了。
淮左不再聽車裏的姑娘們講話,自己驅馬朝前奔去。
馬車內,孟冬問道:“姑娘,整個東市的胭脂鋪脂粉坊咱們都轉完了,東西也買了一大堆,今天還要繼續轉嗎?”
這幾日淮左累得夠嗆,她們幾人也收穫頗豐,如今市面上最火的脂粉種類、顏色,她們差不多都摸透了。
所以今日再去東市,桑落不打算去轉鋪子,而是要看人。
“看人?”孟冬更加不解。
桑落道:“東、西兩市是京城中最繁華貿易坊市,且東市周圍多居達官顯貴,平日裏貴女小姐們也是在東市遊肆,咱們今日的任務,就是坐在酒樓看人。”
孟冬似懂非懂,是因爲她對經營鋪舍不感興趣,青黛卻一下明白桑落的意思。
她們久居西山,即便是在相府住時,也不常出府,如今要開脂粉坊,自然要了解京城裏小姐們的妝容修飾,愛什麼,缺什麼,纔好對症下藥,一炮打響。
而要問誰,最能代表京城的潮流,無疑是這些遊於東市小姐姑娘們。
一行人來到位於東大街的一家酒樓,淮左挑好二樓雅間的位置後,桑落戴好帷帽下車。
其實京中貴女,並不是人人出門都帶帷帽,不過是桑落不想招惹麻煩,畢竟之前那些關於她的傳言還沒有徹底平息。
可她不想找麻煩,麻煩卻主動找上門。
才下車,迎面就遇到樂陽。
她如今雖不是郡主,可派頭卻仍舊十足十,身後簇擁着一羣丫鬟僕婦,一路招搖着往酒樓走去。
桑落停下腳步。
不與傻瓜論長短,樂陽只看臉就知不是個聰明的,她何必上前去尋晦氣。
桑落帶着帷帽,樂陽一開始並未認出來。可她身邊的人卻拉了拉她的袖擺,與她耳語幾句,樂陽停下腳步,轉頭看過來。
是秦小姐,桑落隔着帷幕與之對視。
真是走哪裏都能遇到。
“還真是你!”樂陽指着桑落道。
桑落不想多生事端,轉身要走。
“我叫你走了嗎?”樂陽攔在三人面前,“賤婢!”
她上前一把掀開桑落的帷帽,“你怕什麼?敢做還不敢認嗎?”
自那日長樂宮後,她就將被太后褫奪封號的處罰算到桑落頭上,大庭廣衆之下,口出惡語,“賤皮子,今日這兒可沒章相、章熙爲你撐腰。你那日大殿上的氣勢呢?沒男人是吧?對了,你們三這到底叫什麼……
叫我想想,爬灰,是不是叫爬灰?”
樂陽笑得發癲,她身後的僕婦丫鬟也跟着主子一起笑。她的聲音不算小,周圍已經有不少人圍觀。
“你給我閉嘴!”青黛站在桑落身後,氣得就要挺身而出,她最會打女人了,尤其是嘴賤的!
桑落原先避讓,是不想招惹瘋子,可樂陽都打上門,她也不會任人羞辱。畢竟她身後是章熙,不爲自己,她也要顧及章熙的臉面。
桑落原就比樂陽高,此時眼眸半垂,再輕輕向上一翻,說不出的嘲諷不屑,“再賤,總比連長樂宮都進不了的人強,你說是吧,樂陽?”
那日在太后宮門口,桑落看得真切。等到出宮時,她曾悄悄問過小黃門,才知樂陽也想見太后,卻被擋在門外。
樂陽的臉色頓時漲如豬肝,無論是嶽桑落的態度還是說的話,無疑叫她怒火中燒。
可翻來覆去,除了拿桑落的身份還有那些流言說事,再無其他新意。
桑落的段位,卻不知高了多少,直接打斷她的話,“那本《嬌花傳》我看過,樂陽郡……蕭小姐若是沒別的事,我便進去了。”
《嬌花傳》的內容,比樂陽能說出口的勁爆多了,樂陽說的這些不過是小兒科。
何況一句蕭小姐……這無疑又給樂陽心頭捅了一刀。
還是帶血的那種。
“賤人!你給我站住!你這賤種,根本不配進店。”樂陽徹底喪失理智,早將母妃的忠告忘到九霄雲外。
“給我攔下她!”
一聲令下,身後呼啦啦一羣僕婦衝過來擋住桑落三人的去路。
這情景何其相似,當年在西山行宮,樂陽也是這樣,不由分說的羞辱她,還要將她扔下湖去。
可桑落卻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汲汲營營,如履薄冰的菟絲花。
她轉身看向樂陽,輕聲問道:“爲何?”
樂陽只當自己終於佔了上風,目露得意,“因爲本小姐要進去用膳,你這賤人,怎配與我同進一店?”
她一口一個賤人,聽得青黛和孟冬恨不能上前撕了她的嘴,卻被桑落用眼神制止。
打蛇打七寸,似樂陽這般要臉面的人,桑落最知道怎麼叫她疼。
“既然蕭小姐不肯與我同處一店,那……你就不要進去了。攔住她們!”
“是!”
比起樂陽的僕婦,桑落的侍衛們氣勢要強得多。
樂陽震驚地看着不知從何處冒出的一羣侍衛,將她和她的僕從團團圍住。而當她狼狽萬分時,嶽桑落已經施施然走進店裏。
屈辱,仇恨,她被推搡的快要站不穩,朝桑落的背影怒吼:“賤人,你不過就是靠男人,有什麼好得意!”
桑落聞言,回頭甜蜜一笑,聲音仍是那副溫柔的語調,“當然是因爲我男人厲害,你依靠的男人們,似乎都不太行呢~”
樂陽呆了一下,繼而氣得快要吐血,這賤人!
她竟連整個瑞王府都說進去!
可還沒等她繼續叫罵,淮左已經走到她面前,“蕭小姐,有什麼不滿,您跟我說。我自會與府上世子分說。”
樂陽擡眼,等看清眼前這高壯兇狠的男人,頓時噤聲。不爲別的,初一那日,章熙就是帶着他將自己的哥哥們都打了一頓!
大庭廣衆之下,丟了這樣大一個臉,樂陽臉色差到極點。就連方纔一直隱身的秦嵐澤,脣邊也沒了慣常的笑意。
“你究竟有沒有辦法對付那賤人!”樂陽氣急敗壞道。
她今日才解了禁足,原是找秦嵐澤出主意,結果先被嶽桑落羞辱一通。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她如今只想叫那賤人死。
秦嵐澤心中更加鄙視面前的草包。不過想到經過方纔之事,樂陽定是恨毒了岳氏,也不用她再教唆,倒是省心。
秦嵐澤狀似沉思,直到樂陽催問,她才猶疑道:“珍兒若不喜嶽姑娘,不如就叫她……去她原本該去的地方。”
“該去的地方,南邊嗎?你蠢不蠢!章熙捨得叫她走?!”
“我纔來京不久,隱約聽說岳姑娘她,她原先是……”
“瘦馬!”
樂陽脫口而出,繼而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