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你的名字有什麼含義嗎?”青絮靠在牀頭一邊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一邊看書,見晏明雨翻來覆去半天沒睡着,於是跟她聊天。
“我媽說,明雨作福澤,是上天的恩賜,她希望我乾淨透徹,做個敞亮溫潤之人。”
“寓意真好。”晏明雨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一絲羨慕。
“姐姐呢?”
“我?”青絮頓了頓,扯出個自嘲的笑,“我的名字是我親生父親取的,寓意不好。”
絮,粗絲棉,含膩煩之意。
他早在她出生時就表達了態度,可憐她和媽媽還矇在鼓裏掙扎了五年。
“爲什麼不好?”晏明雨擡頭看她,柔光落在青絮披散肩頭的黑髮上,輪廓清晰的脖頸白皙細膩。晏明雨盯着那雙拿着水杯的修長指骨,翕動嘴脣。
“青花飛絮,徜徉於空,‘絮’也可以象徵着自在逍遙啊!”
青絮一怔,心中頓覺釋然。
晏晏的話打開了她的思路。有詩言:恁時攜素手,亂花飛絮裏,緩步香茵。
似乎絮當做名字也不錯?
這麼多年,還沒人說服過她。晏晏倒是第一個。
“你這個角度,很新奇。”
“是吧!”晏明雨很慶幸每到這種時候,自己腦子就轉得飛快。
青絮聽她有點小驕傲的語氣,面容掛上了淡淡的笑意。
以後她再寫自己的名字時,應該就不用想到那些令人傷心的往事了吧?晏晏賦予了她的名字新的寓意,用矯情點的話來講:如果絮是她走向自由的風,那晏晏就是引風的雨。
電話鈴聲又響起來。
晏明雨驚覺自己差點忘了告訴青絮有人給她打電話的事:“對了,之前有個陌生號碼打給你來着……”
“陌生號碼?”青絮看了看手機,這次來電是媽媽,未接來電裏確實有個陌生號碼,“不用管他。”
“喂,媽——”
“小絮啊,休息了沒啊,你跟明雨最近怎麼樣呀?媽媽剛下班,正往家走呢!”
“馬上就睡了,我們挺好的,您注意安全,下雨路滑。”
“好好好!”
晏明雨扯扯青絮的衣角,附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不跟姨媽說說今天病發的事嗎……”
“算了吧,還是別讓她操心了……”
兩人正咬耳呢,就聽手機裏聲音陡然提高。
“小絮,沒事吧?是不是又發作了?吃藥沒啊,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晏芳耳朵尖,聽見了倆人的悄悄話,一時心急如焚,恨不得穿過手機鑽到青絮身邊來,“要不然媽媽明天來看看你?”
“呃……不用了媽,我沒事了放心吧。”
“哦……那你要好好的,有什麼不要逞強,不舒服就跟明雨說,你們兩姐妹互相幫襯着點。”
“知道啦姨媽,我會照顧好姐姐的!”
晏明雨對着電話喊,電話那頭這才放了心。
母親的關心總是細膩又笨拙,看似嘮嘮叨叨的話語裏其實藏着無盡的愛意。從嬰兒的第一聲啼哭落地到孩子學會走路,學會說話,她們也是第一次爲人母,使出渾身解數,努力地去愛着自己孕育出來的小生命。
掛斷了電話,晏明雨又縮回被窩裏。青絮則靠在牀頭溫習功課。
想到剛纔姨媽聽到青絮病症發作的焦急與擔憂,晏明雨又想到了同樣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媽媽,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姨媽好像很緊張。”
青絮低頭看她。晏明雨側着身子,半張臉掩在被子裏,頭髮有些亂亂地散在枕頭上。聲音悶悶的,似乎情緒有些低落,青絮喝了口水。
“想聽聽我的病是怎麼來的嗎?”
晏明雨聞言,撐起身子來,目光灼灼落在青絮臉上。青絮彎了彎嘴角,把手裏的書放下。
“我親生父親叫青知禮,十四年前跟我媽離婚……”
————
對於媽媽來說,自己的親生父親大概是她一生的痛吧。
青知禮,多麼溫文爾雅的名字。
但晏芳永遠不會忘記那些壓抑的日子,那個男人如何回到家,又如何跟她吵了起來,最後鋪天蓋地的痛落在瘦弱的肢體上,生不如死。那些傷疤時時刻刻警醒着她,她想逃,母性又讓她軟下心。
青絮還小,她不能就這麼走。
晏芳曾想當然地覺得:虎毒尚不食子。
直到風雨交加的夜,當沉重又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晏芳知道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小絮,我們來玩捉迷藏好不好呀?”
五歲的青絮什麼也不懂,生活在“和諧美滿”的家庭裏,除了喫睡,玩就是一切。
“好!”
“那小絮去藏起來,媽媽一會兒就來找你,找到你之前你不可以提醒媽媽……媽媽可能會演戲騙你,你不能出來哦。”晏芳努力壓制着顫抖的聲音,把青絮推開。
“媽媽開始數了,一,二,三……”
數到“十”的時候,門被大力撞開,酒味撲面而來。
一串鑰匙被扔到了晏芳腳下。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鎖、門?”
男人大步走過來,把手裏文件夾一扔,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表情陰鷙,空氣凝固到了冰點,那雙丹鳳眼微眯着在房間環顧一週。
“怎麼沒看見我們的乖女兒?”
晏芳臉憋得通紅,咬牙切齒跟他對峙。
“青知禮,你要是敢對女兒怎麼樣,我馬上就報警!”
“報警?你報啊,我進去了影響的是我們的寶貝女兒呀!”
“呸!不要臉!!”晏芳啐他一口。
青知禮抹了抹臉,冷笑着,扇了晏芳一巴掌,又揪起她的頭髮往牆上撞,“哐哐”兩聲,血就從額角滲了出來。
而躲在衣櫃裏的青絮就親眼目睹了全過程,恐怖壓抑的場面荼毒着她幼小的心靈。原來她以爲的父母恩愛的背後,隱藏着這樣血|腥暴力的現實。從狹小的縫隙中窺視,視覺和聽覺都敏銳到了極點。她已經被嚇到忘了哭了。
“姓青的!有本事打死我,不準動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