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匪 >第133章 告別
    天色昏昏暗暗,大雪持續飄搖,遠方長城延綿在天邊一線。

    百興坊消失的數百修士,正處在一片荒原上面面相覷,看周圍環境他們便知,此地已離邊境不遠,然而卻不見瑤祖身影。

    一名瑤島弟子從中站出來,他撫了撫揉皺的袖袍,衝一衆修士拱手道,“剛纔那道虛影爲師尊□□,他已在營地恭候大家。”

    衆人聽後不由吸了口涼氣,僅僅是一個□□,便能將他們幾百人帶着縮地成寸,距離還如此之廣。

    一名正道修士,扶着昏過去的海沙閣主,小心而恭敬地問道:“瑤祖爲何不親自前來?”

    瑤島弟子神色淡漠,淡淡道:“聖子深入幽都殿受傷,師尊正在照看。”

    那名正道修士神色一凜,低頭道:“是在下冒犯了,不該如此揣測。”

    白象觀主從中站出來,連忙討好地笑道:“前兩日見聖子消失不見,原來是去做此事,實爲正義之舉。”

    此話一出,修士人紛紛附和,開始說起厲紅纓這個人。

    而瑤島弟子只是皺了皺眉,目光眺望至長城的方向。

    尖銳的聲音劃破長空,遊隼張開翅膀,掠過古樸長城,盤旋在白石樓的上空。

    俊美的男人立在石窗旁,收回眺望天空的目光,側臉看向角落裏的年輕男子,兩張臉龐,極爲像似的五官,同樣淡漠的神情。

    終是作父親的臉上先綻出一抹淡笑,道:“爲了莊七,你不惜對我出手,可對方並不領情。”

    厲紅纓髮絲凌亂,單腿盤着坐在角落,彷彿腕上的鎖鏈根本不存在,漫不經心道:“哦,那你說說,他如何拒絕的好意。”

    “他殺了海沙閣滿門,而劫萬生也如我意料一般,將他救了。”

    平靜的話語從前方飄來,厲紅纓剛勾起的嘴角,陡然凝固在臉上,但不過少頃,他便笑着道:“殺得好。”

    “確實殺得好,如此以來,我也省了不少心。”

    微笑聲傳來,厲紅纓陡然睜開眼,“海沙閣爲你做牛做馬兩百餘年,您是說拋棄就拋棄,不知方川寧和方還海泉下有知,會不會後悔。”

    “你可以親自問問方川寧,他還沒死,不過也快了。”厲濯仙舉步踏向兒子,平靜緩慢地說道:“白沙洞主雖聰明的閉上了嘴,可那位聖手並不安分,你說如何處置?你和白沙書院可謂交情匪淺。”

    “隨你。”厲紅纓漫不經心道,“不過你都出來了,廢那些功夫做什麼,要我說,直接將魔尊殺了,整個人界不都在你手中。”

    “我去殺劫萬生,你就可與莊七聯手,趁着兩敗俱傷之時再造勢,好算盤。”見對方眉頭動了動,厲濯仙笑了一聲,“可你以爲,在明知劫萬生會出現的情況下,我爲什麼會用□□前去。”

    “呵,你□□受創,這樣就有理由,掩蓋你百年前被劍十一重傷的傷勢,不過□□受創,這種有損修爲的事,你這樣做不止”

    厲紅纓說道一半,突然頓住,隨後猛地擡頭,正對上已到面前的人臉,喝道:“你根本不想殺魔尊。”

    “我爲什麼要殺他,殺他又無法助我登臨仙界。”

    厲濯仙俯視着兒子,目光平靜,“只要徹底亂了,即便沒有討世劍,仙界也會再派人下來。”

    厲紅纓震驚半晌,嘴角又開始逐漸的上揚,抱着肚子大笑:“你竟然要屠仙我的好父親,我低估你了!哈哈哈!你真的是瘋了!”

    厲紅纓笑聲越來越大:“只是這樣你又有什麼好處,□□受創不是小傷,你這樣做,不怕劫萬生突然殺來,到時候這羣正道修士可幫不了你!”

    “誰又說我受創了。”厲濯仙垂着眸道,“劫萬生未傷我一分一毫。關鍵時刻,我用□□之力,將那些凡人送走,自可稱此舉有損修爲,需要待以時日。而這些日子,足夠劫萬生劈開魔界通道。”

    厲紅纓笑容止住,看着同樣狹長的眸子,失語片刻,隨後冷笑一句:“瘋子。”

    厲濯仙凝視少頃,眸光露出懷念:“你樣貌隨了我,性子倒和你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閉嘴!”厲紅纓猛地喝出聲,狹眸裏充滿恨意,“你不配提她!”

    “沒人比我更配提她。”厲濯仙波瀾不驚,負手轉身,踱步向門口,“想開了再喚我。”

    “你殺了她!”

    身後傳來平靜異常的聲音。

    厲濯仙揮了揮繡着金絲的白袖,沒再言語,默不作聲地推門而出。

    古悲城一戰,魔修們損傷不少,每個人都心情沉重複雜,然而當姚玉羅拿出無數珍奇法器符籙,靈丹妙藥時,衆人心情又一下振奮起來。

    曾經幽州的魔修,都遷移去了陰/洲,而留在幽州的,大多都是圖的一個自由,他們生性散漫慣了,東西只靠拳頭打來。

    加上幽州物資匱乏,搶到一個療傷靈丹都覺得稀罕,何況珍奇的法寶和上等的靈藥。

    此時風雪越來越大,烏泱泱的魔修從高臺陸續離開,每個人都興奮的揚着嘴角。

    兔陰站在門檐下,紅着眼旁觀這一切,隨後轉身推門而入。

    厚重的木門隔絕外頭的喧囂,大堂的幾人目光都轉向突然進來的青年。

    莊七眸光掠過兔陰,復而看向面前二人,“你們打算怎麼辦,老頭你身份已被知曉,又幫了我,狂刀宗接下來不會好過。”

    “不過是替百興坊的人出口氣,談不上幫你。”叱當歌撫着寶刀,衝着邊程,淡淡道,“你將這些弟子留下,是想做什麼。”

    “我想先將狂刀宗轉移到古悲城。”邊程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莊七下巴上的魔紋,道,“我已派弟子趕去宗門,將餘下弟子都叫過來,中土肯定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再和那羣正道中人在一起。”

    叱當歌聽了眉毛都不擡一下,莊七眸光閃了閃,淡淡道:“你想清楚這樣做的後果。”

    “想的夠清楚了。”邊程起身,平視着莊七道,“我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但我做不到裝作一切沒有發生,去聽那瑤島差遣。我要報仇,爲燕洲之亂死去的冤魂報仇,爲那些無辜枉死的人報仇!”

    莊七微微擡了擡眉毛,沒想到對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不用這樣看我。”邊程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握着腰間刀柄,低聲道:“曾經我自以爲的正義,現在看來都是笑話當年狂刀宗死去了數千弟子,都他娘是白死的”

    說道後邊,邊程說不下去了,喉嚨被酸楚卡住。

    自聽了師父講述一切真相後,他就再也坐不住,他不知道師父是怎麼接受這件事,但他想到了死去的師兄,師妹,祠堂裏那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排位。

    他們爲的是什麼,護的又是誰的正義

    “他們至少保護了邊境百姓的命。”

    平靜的話語傳來,邊程擡起頭,正對上他無波瀾的眼神,只聽他淡淡說道,“白沙洞主耗費半身修爲,爲邊境百姓設下傳送陣,在此之前,是狂刀宗滿門擋住了三途教的入侵。”

    邊程失語,當年他因年齡尚小,留在了宗門,他成日在門口守着,守回來的,卻是一具又一具的屍體。

    他自然知道此事爲何而戰,但此刻卻始終意難平。

    莊七沒再看他,目光掃向就不做聲的兔陰,“出去說。”

    兔陰眼眶始終發紅,沉默地跟上莊七,厚重的木門再度被推開,刺骨的寒意撲上,兔陰縮了縮脖子。

    積雪已沒過腳,莊七走至臺階面前,下方魔修已盡數散去,只有寥寥幾名還在風雪夜色裏疾行,鬥了一天下來,此刻誰都需要休息。

    兔陰走至身後,吸了吸鼻子,紅着眼啞聲道:“剩下的百姓還有狂刀宗的弟子都被安置在西南,長悅坊門人的住處都在那,相對安全這次長悅坊的兄弟也死了兩百四十餘人他們都都還沒有安葬明天才能”

    說道最後,兔陰眼睛發酸,強行將眼淚又咽了回去。

    這場戰亂帶來的後果太嚴重,數千具屍體躺在百興坊,但衆人已精疲力盡,無暇顧及。

    紅葉還在城南照料傷患,兔陰心心念念這件事,忍不住的要過來,可等真說出口,他又無奈起來。

    即便說了,現在又能做些什麼。

    “我們再去看他們一眼。”

    莊七輕輕道了句,順着臺階,一路下行,兔陰跟在身後,嘴張開又合攏,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下午他叫自己帶着剩下的百姓先走,可隔着那麼遠的距離,都能聞到血腥氣,又怎會不知莊七做了什麼。

    雪還在下,彷彿像春來前的最後一場雪,在做最後的道別。

    狂風呼嘯,臺階盡頭,青衣人撐傘而立,眸光投向來人。

    “怎麼出來了,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莊七眼裏閃過一絲意外,如死水一樣的眼神裏,終於露出一絲暖意。

    九亥沒有答他,只是將傘持到莊七身前,擋住風雪,淡淡道:“走罷。”

    莊七心照不宣地應了一聲,沉默地拿過身旁的傘柄,撐着傘,與九亥並肩入了黑長長的街道,兔陰同樣沉默的跟在身後。

    沒多久,三人便投身入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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