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帝庭春深 >第1章 第1章
    錦陽城中,深冬已至。

    隆冬的天總是陰晦的,荒寒之意幾乎覆蓋了整個臨陽城,萬物蕭條,獵獵妖風在空寂落寞街上肆虐流泛。

    唯有榮親王府內,熊熊火光映照出的血紅色佈滿了頭頂上方的天際,昔日京中最恢宏富麗的樓閣此時也染上了腥冷的肅殺之氣。

    身着蟒服的錦衣衛自府門處起,呈兩列排開,一直延伸到正堂,廳堂正中的女人,正是新朝的皇后,她半倚着坐在太師上,暗紅色的繁花宮袍垂下,衣襟處,金絲繡成的鳳凰雲紋在火光下細密的閃着,頭上金釵中的一隻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鏤空金鳳。

    皇后指上的長甲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扶手,明明脣角帶笑,卻不達眼底,只有濃烈的恨意在眸中流動,陰冷的目光掃視而過,讓下方跪着的衆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正前方,她名義上的嫡母,前朝的榮王妃姚氏,被兩個錦衣衛強行押跪在地上,爲討好那上位之人,錦衣衛的動作格外粗魯,重壓之下,姚氏難以豁免的陷入狼狽之態,可饒是落魄至此,卻仍舊高傲的擡着下巴與皇后對視,那份天生的從容貴氣未減分毫。

    皇后心頭涌上一陣厭惡之感,她最見不得這姚氏到了此時,還端着一副貴族做派,彷彿像是在嘲弄她如今貴爲一國之後,在她眼裏卻還是那個奴婢生的下賤胚子。

    皇后接過侍女遞上的春茶,細細抿了一口,這才平復了情緒,緩緩開口:“母親”尾音拖的無限綿長。

    “你也配叫我母親。”姚氏冷笑出聲,嘲諷之意昭然若揭,衝着皇后唾罵道:“我榮王府是臨崇皇室的嫡親血脈,世代忠良、從無二心,哪承竟出了你這麼個背棄宗廟,跟着逆賊謀反作亂的不孝女,你叫我母親,簡直是我在羞辱我。”

    聞言,皇后不怒反笑,連連拊掌讚歎,眼中閃爍着近似於癲狂的光芒:“不愧是榮親王妃,都淪爲階下囚了,還這般有骨氣,真叫女兒佩服啊母親罵我數祖忘典也好,叱我亂臣賊子也罷,我都受着,中宮皇后若是這麼點口誅筆伐都受不了,怎麼母儀天下?是不是?”

    忽然,旁側傳來一道虛弱卻清亮的女子顫音:“長姐”

    皇后聞聲,皺眉望去。

    姚氏不遠處跪着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女子,正是榮王府尊貴的的長寧郡主,姚氏的嫡親女兒,此時卻被兩個粗使婆子鉗制着弓身伏地,身上的月白素衣早已滿是泥污,光華不再,拉扯間露出白皙圓潤的肩頭,三千青絲直接散落在耳側。

    祝聞語擔憂的望了眼身側被錦衣衛轄制着的姚氏,哽咽哀求着:“求長姐寬宏大量饒過母親,哪怕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無論如何,她也還是你名義上的嫡母”

    皇后眼中的厭煩更甚,並未接話,只是輕咳一聲,給一旁的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會意,幾步上前,揚手便是一巴掌落在祝聞語的臉上。

    那侍女臉冷的像木頭,大聲啐罵:“那上邊坐着的是本朝的皇后娘娘,誰許你叫姐姐的?未經傳召,誰許你擅自說話的?一點尊卑規矩都不懂,還是什麼王府的嫡女!”

    祝聞語只覺得那一邊臉像被針扎過一般疼,她想要反抗,可那人卻隨隨便便就能奪了她們母女的命,她再恨,也只能生生嚥下嘴裏那股血腥味。

    祝聞語痛苦的閉了閉眼

    臨崇末年,皇帝開始寵信佞臣、獨斷專行,終日迷走於女色與酒肉之間,國中經濟全面衰退,居高位者卻不爲民謀利,反而變本加厲的搜刮民脂,一時間百姓叫苦不迭。

    此時,行雲將軍謝晏詞攜北齊軍揭竿而起,腐朽衰敗的皇室早已守不住將傾的國土了,王朝更迭,江山易主,不過朝夕之間的事。

    叛軍之首謝晏詞在民心所向之下,弒天子,奪玉璽,不日稱帝,謝晏詞的正妻,榮親王府的庶長女祝聞晴,自然而然成了王朝的新後。

    任誰都不曾料到,榮親王府那個唯唯諾諾、連大氣兒都不敢喘的小庶女,居然有如今這番造化。

    這一幕同樣落在姚氏眼中,她的女兒從小就被當作掌上明珠般金尊玉貴的嬌養着,何時受過如此對待,姚氏忍着淚意,咬牙道:“皇后娘娘深夜到訪,究竟所爲何事,回來耀武揚威?折辱親妹?”

    “這是哪裏的話,衣錦還鄉罷了,順帶與母親敘敘舊。”皇后撥弄着指甲,懶洋洋的道。

    權利的快感竟讓人如此着迷,她勾了勾脣,話鋒一轉:“母親,你可還記得我的生母?”

    塵封的往事被輕而易取的掀起,姚氏愣了一瞬,繼而像是想明白了什麼,兀的笑了起來,道:“我當娘娘今日是爲何事而來,原來是爲了喬氏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當年她爬了王爺的牀,我念在她肚子裏有了種,才留她一命,一個奴婢出身的婢子,卻生了不該有的癡念妄想,容她做個外室還不滿足,還想要奢望貴妾之名,爲達目的甚至狠毒到要給正房下毒,這才被王爺下令賜死,自作孽不可活!給她留了個全屍,娘娘應該記住正房的大恩大德才是。”

    說着,姚氏笑聲更放肆“娘娘真是好本事,我只恨自己,恨自己聽信了你的花言巧語,這些年被你那副裝出來的乖巧模樣騙了過去,讓你這個孽種活到了今天。”

    喬氏被強行灌下藥後七竅流血的慘狀還歷歷在目,像一根尖銳的刺,鋒利的扎向皇后心中的隱晦之處,纖長的護甲掐進掌心,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讓她忽視掉過往的恥辱,皇后深吸了一口氣,道:“好,好,那本宮倒要看看,王妃這錚錚鐵骨到底能有多硬。”

    衝着身旁的錦衣衛動了動手指,那人頓時心領神會。

    “罪婦姚氏,涉嫌謀害皇后生母,現證據確鑿,按律法處置,杖責一百,押入大牢。”

    隨着錦衣衛的唱和聲落,皇后眼底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殺意,陰沉道:“即刻行刑。”

    “等一下!”祝聞語的面色瞬間蒼白如紙,艱難的掙脫掉身後婆子鉗制着自己的手。

    健壯的男子尚且受不住五十大板,更何況是如今已然上了年歲的姚氏,那股的恐懼感徹底摧毀了祝聞語僅剩的不甘和自尊,攥緊的手又鬆開,在衆目睽睽之下,祝聞語俯身下去,向着皇后一下下磕着頭。

    “母親護犢心切,這才頂撞了娘娘,母親年歲已高,萬萬受不住這一百杖的極刑,只望娘娘允許聞語代母親受過。”

    “好一齣母女情深,真叫本宮感動呢。”皇后眼角掛着輕蔑,故作誠懇的鼓了鼓掌,假意道:“小妹孝心可嘉,本宮又怎能不成全,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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