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琴瑟和鳴 >第4章 第4章
    綴玉與聯珠拎着食盒,進了徐氏院裏。

    肉糜時蔬粥、筍蕨餛飩、鮮蝦烙餅、菌菇肉包,西府的廚娘子手藝精巧,做得樣樣美味,僅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動,連幾碟子小菜都十分開胃。

    今日小郎君林硯清不讓奶媽喂,還要爲徐氏和紓意佈菜。

    他個子小還夠不着遠處的粥湯,便扶着扶手跪在椅上,小大人似的正色道:“阿孃想用什麼?”

    奶媽伸手虛籠在他身後怕他摔倒,徐氏看着直笑:“阿孃用筍蕨餛飩。”

    “好!”小硯清伸長了胳膊,取來碗盞,緩緩爲母親盛了一碗餛飩,雙手擺到母親面前。

    衆人看得忍笑,小郎君一板一眼,實在可愛。

    “阿姐想用什麼?”小硯清轉頭看向林紓意,一臉正色。

    “阿姐想用粥。”

    “好!”他又顫巍巍爲阿姐盛了一碗粥,叉手行禮,“阿孃阿姐慢用。”

    徐氏與紓意忍俊不禁,聽小硯清的奶媽子說:“昨日盧府請了教習嬤嬤,咱們小郎君跟着一塊學了,嬤嬤只誇咱們小郎君聰明孝順呢。”

    “咱們二郎真乖。”徐氏又問他想喫什麼,盛了擺放在他面前。

    小硯清見了,又想爬起來叉手:“多謝阿孃。”

    屋裏衆人皆笑,徐氏又說:“咱們一家子喫飯不必如此,清兒學得很好,只記在心裏便是,平日便免了。”

    “嗯!”小硯清自己取來蝦餅喫,小腮幫子一鼓一鼓。

    “絮絮待會去赴宴,多帶幾個人吧。”徐氏看着自家女兒,有些憂心。

    “阿孃放心,都安排好了。”紓意爲母親取了一隻烙餅,安慰笑笑。

    用完早飯後紓意回自己院中更衣。

    今日她選了一襲水綠的衫裙,訶子顏色比裙色更深,上頭用同色絲線繡了一團海棠寶相花,料子輕軟,遠看素淨,近看卻有清淺流光,更顯她氣質脫俗。

    紓意坐在妝臺前由聯珠挽發,斂了眸子便看見修過的海棠玉簪花,戴便戴吧,反正已經着人細細看過,也不會出什麼事。

    聯珠手巧,爲她挽了個朝雲近香髻,額鬢幾縷碎髮散落,髻底簪上海棠花簪,另一側則斜插一支銀累絲鏤空蝴蝶流蘇簪,顫巍巍隨她而動,彷彿活過來一般;髻後點綴着幾支鑲了珍珠的小蝴蝶,既不會太過素淨,想必也不會搶了東府二姐姐的風頭,免得伯母再來生事。

    面上未施脂粉,僅在眼尾頰邊點了些胭脂,再上口脂便成了。

    紓意起身,裙襬垂墜更顯她身姿曼妙,聯珠爲她繫上盧雪濃送來的海棠紅荷包和同色的髮帶,穿上廣袖紗袍,再挽上滿繡海棠花枝的披帛,一身疏密得宜,各處都相得益彰。

    自家娘子穿戴雖簡單,卻真如海棠花仙一般!

    綴玉聯珠兩人轉着圈地瞧,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好啦,快別看了,”徐氏的陪嫁吳媽媽進門來,“見天在小娘子面前呆着,還嫌看不夠不成?”

    兩人捂着嘴喫喫笑,退下去取娘子出門用的扇子帕子等物件了。

    “娘子,這東府連日裏刺探,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夫人很是憂心。”吳媽媽爲紓意理了理髮髻衣襟,目光中既是關懷又是擔憂。

    “不必擔心,還請媽媽好好陪伴阿孃,”她將吳媽媽的手握在掌心,輕拍了拍,“既是不知,才更要打探一番。我今日出門,媽媽更要守好門戶,照顧好阿孃,不要讓人鑽了空子。”

    “是,奴婢省得。”吳媽媽福了一禮,“定會守好夫人和小郎君。”

    紓意頷首,讓綴玉今天守好院子。

    此次出門帶了聯珠並如霜兩位婢女,又選了兩位可靠的媽媽去府門外套了車,提裙往東府去了。

    如霜有些不解:“聯珠姐姐同我說,今日巳時初刻大夫人着人來接咱們,爲何要提前去呀?”

    “提前去纔好,許久沒去東府給二伯母和二姐姐請安了,今日便一道去了吧。”

    “原來如此,奴婢粗陋了。”

    想必張氏此時定在女兒院中,紓意便直接去了林綺月院裏,還沒進去,已能聽見侍女們的聲響。

    紓意一身清雅的水綠,緩緩進了院門。

    只見侍女們翻箱倒櫃,將許多鮮亮的衣裙都搬到院中熨燙,由廊下安坐的二夫人親自來挑。其餘捧首飾的捧首飾,找鞋子的找鞋子,燒水的燒水,活像過年一般忙。

    原是因準備好的衣裙是緋紅繡金絲的,本就是鱗波紗做底,金絲還繡得比尋常更多更密,今日日頭又好,太陽一照更扎眼了,光芒燦燦,直教人不想多看一眼,這纔不得不另尋別的衣裙。

    張氏在院裏一片花團錦簇中看見一抹突兀卻清新的水綠,不由停了吩咐的嘴。

    衆人等着聽差事,驟然停了便順着張氏視線回頭,看見那婉約的身影。

    “見過四娘子。”若二府一同序齒,紓意便是行四。

    “紓意給二伯母請安。”她頷首,耳下的粉色琉璃墜子輕晃,更顯她玉頸修長。

    張氏覺着,她還算懂事,遠遠看着衣裙素淨沒個花朵繡紋的,也沒插戴什麼釵環,知道自己是來給月兒作襯,心下不免踏實了些。

    又扯出一抹笑來:“意兒這就來啦,唉,不是說到時我去接你嗎?可用過朝食?”

    “已用過了,伯母帶我出門赴宴,怎敢讓伯母和姐姐等我呢。”

    說着又招手讓紓意上前來,和藹道:“我這還忙亂着,不好招待,你與我一同坐,等等你姐姐罷。”便讓身旁的媽媽搬了張繡墊椅子來。

    可看紓意一臉溫婉羞怯地答應,是十分好磋磨的樣子,緩緩上前,張氏剛踏實的心又有些煩躁起來。

    這丫頭,平日便十分出衆,怎麼今日一看竟如此……如此打眼?

    聯珠與如霜跟在紓意後頭,眼睛卻在看院裏的婆子,路過一人時,聯珠用肘部碰了碰如霜,如霜藉着撩鬢角,看清了那婆子。

    正是在府外偷偷跟着聯珠的那個。

    如霜雙手交疊,肘部蹭過聯珠的,二人明瞭。

    紓意落座,張氏扯過她的手來,“本已穿戴好了,只是這衣裳被個沒用的小蹄子潑了盞茶,現下正尋新的呢,一團忙亂,倒讓意兒見笑了。”

    “伯母說的哪裏話,過長公主府赴宴自然是要樣樣周全的,時間尚早,讓姐姐靜心妝扮就是。”

    小丫鬟奉上茶盞,紓意接過對她笑笑,捧至鼻尖輕嗅,氤氳的水汽襯得更是眉目如畫,小丫鬟臉一紅,躬身退下了。

    張氏讓侍女們將熨燙好的衣裙置於日光下,比對着哪一套更加打眼卻不光華刺目,看來看去還是選了件嫣紅銀絲芙蓉繡紋的,又選了幾樣光澤溫潤的珍珠首飾,着人送進內室讓林綺月換上。

    侍女又收拾了藕荷色的廣袖紗袍和深雪青的披帛,想一同送進去,卻被張氏攔下,換成了灑金海棠紅的。

    林綺月在內室由侍女服侍着穿衣,透過窗紗卻看見紓意清麗的側影,從前便存下的嫉妒不由又鑽了出來。

    老安平侯以軍功獲封,其實也沒什麼家學淵源,長相也是英武朗闊,可她總覺得,這樣英氣的特點長在她臉上便是格格不入。

    她想要的自然是楚楚可憐、溫婉姝麗,像那話本之中眉眼含淚,一回眸便能讓郎君們憐惜的嬌弱佳人。

    可林紓意就不一樣了,沒得祖父的英氣,卻極像她那個剋死三叔父、又克了自己全家被罷黜的災星娘。

    林綺月心裏頭嫉恨,自從徐氏嫁進來,祖父便不喜歡二房的人了。明明都是一家子骨肉,自己不過去徐氏房中拿幾支釵環幾塊點心,就算不小心碎了一隻美人斛,這又怎麼了,府裏難道還缺這點銀子嗎?

    祖母也嫌自己不該,三叔父也不疼愛自己了,定是這徐氏吹的枕頭風。三叔父官越做越大,自是他自己有本事,跟徐氏什麼關係?怎麼都誇起她來了。

    她面上表情變了又變,不由又想到現下三叔父沒了,徐氏自家也倒了,還病病歪歪一副要斷氣的模樣,還不是得仰仗二房纔有檐角給他們蔽身,又笑了起來。

    替林綺月梳妝的侍女看得心驚,怎麼月娘子今日一會恨一會笑的。

    林綺月不免覺得有些可惜,要不是娘說面子上得過得去,還要拿捏着徐氏,林紓意纔會乖乖替她嫁去定遠侯府,她早就日日去折騰她了。

    侍女們爲她梳好妝,她自己挽上灑金的披帛,取了把白玉柄的團扇,搖曳着出門去。

    “二娘子真漂亮。”

    “是呀,這次宴上定是大出風頭。”

    門外侍女媽媽們句句誇着,張氏聽着眉眼舒展,連忙作出慈愛的樣子,一手一個,攜着林綺月和林紓意出門赴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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