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的一切像只在夢境裏發生過。
桌上依舊還有很多菜，婁晚竹實在喫不下了，解沉也沒什麼胃口，最後他把舒憶叫出來解決它們。
“我是幫這位美女，看在人家的面子上幫你喫。”舒憶屁顛顛兒地從廚房跑過這邊來，“杜絕浪費，好樣兒的。”
解沉嗤笑一聲，站起身，塑料凳往後退去，在地上摩擦出聲。
他點了煙，穿過一片嘈雜的聲音往外面走。
婁晚竹呆呆地看着他走到了門外，才低聲和舒憶說了聲“慢喫”，抓起書包也跟着往外去了。
舒憶：“嗯？慢喫？哎同學你去哪——”
舒憶：“……靠啊。”
可憐他放棄了坐在兄弟旁邊的機會特地坐到婁晚竹旁邊，還沒來得及和人搭上話人就走了。
婁晚竹跑出去看見解沉又是蹲在他原先的位置抽菸，她看着煙霧猶豫了下，也過去蹲在他旁邊。
水泥地很髒，黑色的污穢淌了很遠，不遠處還有個井蓋反水，好幾天了也沒通好。
婁晚竹只是皺了皺鼻子，把臉埋在臂彎裏。
“你……”她聲音被布料圈着，顯得有點悶，“也是三中的啊？”
“嗯。”解沉斜着眼看了她一下，把煙拿遠了一點，“受不了還過來。”
婁晚竹沒說話。
解沉繼續抽他的煙，一根又一根。
天邊落日流了漫天的霞，大排檔裏的喧囂在煙雲街上卷着風飄去，蟬鳴在燥熱的空氣裏格外響亮。
遠處已經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學生進了三中校門，看樣子都是勤奮的好學生。
解沉轉頭看向旁邊的婁晚竹。
“喂，好學生，”他聲音有點啞，“你不去學習擱這兒耗什麼時間。”
婁晚竹一直低着頭髮呆，埋着臉也聞不到味兒，他出聲了纔看向他，不想看到了一地的菸頭，着實被這壯觀的場面震驚了。
“你怎麼抽了這麼多？”婁晚竹擡手擋住了他準備送進嘴裏的煙，說，“對身體不好的。”
解沉煙癮大，都是因爲往常有事兒不懂跟誰說，自己憋着又煩躁，索性一煩了就去抽，久而久之成了習慣，沒事時也想抽。
他畢竟不是什麼好學生，除了舒憶有時候當頭一巴掌抽他叫他別他媽吸那麼多外，還沒人管過他。
這個好學生有點多管閒事。
他看向多管閒事的好學生，眼裏不知道是什麼情緒，深深沉沉，像深海的漩渦。
“你管我？”他問。
婁晚竹伸出去的手縮了一下，被解沉用力抓住。
“我沒管你，”婁晚竹被嚇了一跳，想把手抽回來卻沒成功，她看着解沉的眼睛，“放手。”
解沉和她對視了三秒，放了手。
婁晚竹站起來，把書包調轉到前面，往裏邊翻找着什麼。
解沉吐出一口煙，心想這好學生可能在找能把他敲暈的東西。
他算是看出來了，她被他抓住時根本沒害怕，僅僅是嚇了一跳。
看起來人畜無害一碰就哭，心倒挺硬的。
婁晚竹找到耳機遞給解沉。
餘光突然出現一個白花花的東西，解沉懶懶地轉了下眼珠，看到是耳機之後愣了下。
“拿着，戴好。”婁晚竹說，另一隻手拿着手機劃拉着，沒看他。
……又要整哪出。
婁晚竹把另外一隻耳機帶上了，在手機上點擊了播放鍵。
舒緩悠揚的音樂從耳機傳出到他們耳朵裏。
是一首英文老歌。
“……”解沉臉上沒什麼情緒，手架在膝蓋上，煙夾在手指間。
“《yesterdayoncemore》”婁晚竹輕輕的聲音和音樂聲一起，讓解沉有種她也在唱的錯覺，“我聽說抽菸的人都是遇到了煩心事兒，聽這種慢節奏的歌可以讓你靜心。”
解沉沉默了一會兒。
半晌，他嗤笑一聲，把自行燃燒快燎到他手指的煙掐了。
婁晚竹和他一起聽了十首歌，每播放一首，她都會說那首歌的名字，解沉從頭到尾都沒說話，不過也沒再抽菸了。
聽完歌后，婁晚竹把耳機收好：“該去上晚自修了。”
解沉根本沒有學生的自覺，已經把上晚自修這件事兒忘得一乾二淨，往店裏走的時候被婁晚竹攔了一下。
“你也要去的。”婁晚竹不知道爲什麼，總想多管他的閒事兒，她輕聲說，“該不會忘了吧？”
解沉坦坦蕩蕩毫無隱瞞：“是啊。”
婁晚竹：“……”
她還沒出言勸說，舒憶就迎面而來，勾住解沉的肩膀就把他往門外帶。
“兄弟，你知道沒有你的學校我多孤獨嗎？老班天天找我問你又去哪野煩死了。”舒憶一把鼻涕一把淚，演的跟真的似的，抹完淚就抹解沉身上,“你早上又不去晚上又不去，怎麼這麼狠心把我拋棄——是吧同學？”
最後一句他揚起聲音，是和婁晚竹說的。
婁晚竹也不懂回什麼，半晌憋出一個“嗯”。
“你這什麼鬼？”解沉嫌棄地擦了下舒憶抹過來的淚水。
舒憶嘿嘿道：“自來水，你要不上我就再抹。”
解沉：“……”
最後解沉還是去了晚自修。
婁晚竹和他們進了校門就不同方向了，舒憶嬉皮笑臉地和她說“小美人再見，有空多光顧我家店”，解沉只是揮了揮手。
……或者說擡了下胳膊。
她看着解沉進了高三樓，心下一動，往遠處走了幾步。
她看見解沉上到了三樓，從樓梯拐出往左走，進了最後一間教室。
三樓最後一間教室……是高三(11)班。
婁晚竹收回目光，往自己教室走，恍然間想起一件事。
——她忘了問解沉他的名字是哪個字。
婁晚竹嘆了口氣，半垂着頭進了教室，看起來有些沮喪。
晚自修第二節課還沒下課，婁晚竹已經寫完了作業，她拿出課本準備複習。
往常她不會出現注意力不集中的情況，今天意外地走神了很久，筆尖無意識地在草稿本上畫着。
等她停下筆回神時，下課鈴正好響了，婁晚竹低頭看了一眼草稿本，不動聲色地用書本蓋了上去。
下課時過道來往的同學很多，但只要不低頭都看不到她畫了什麼，即使低下頭也不會注意到。
退一萬步來說，即使低頭恰巧看到了，也不知道她在畫誰。
直到上課鈴響起，周邊同學繼續回到座位上，她纔拿開草稿本上的課本。
本子上畫了兩個在黃昏下蹲着聽歌的人。
婁晚竹把這頁草稿紙撕下來，夾進了周茹買給她的《挪威的森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