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腦袋頂上豎着的耳朵都耷拉下去了,蔫了吧唧。
他就這麼看着。
婁晚竹喝着喝着像想起了什麼,拿出手機看剛剛的消息。
結果點開之後看見解沉把她轉過去的錢領了又再轉回來了。
她下意識擡頭看他,正好和他目光撞上。
解沉和她對視了幾秒,淡淡地移開了目光。
婁晚竹慢吞吞地收了他的錢,然後學他又轉了回去。
那邊解沉應該看到了消息,懶懶地往屏幕上戳了幾下,婁晚竹手機又震了震。
又是收了又轉。
“……”
婁晚竹再次收了又轉。
解沉再再次收了又轉。
明明他們就坐在一張桌子前,偏要用手機在那較了半天勁兒,誰都不說話。
手機響得此起彼伏。
婁晚竹再一次把錢轉過去,放下手機:“你好幼稚。”
解沉動動手指把錢轉回去:“我缺那一碗糖水的錢嗎?”
婁晚竹:“糖水我喝的,錢就是我出。”
解沉看着她還想轉錢過來,很輕的說了一句。
卻像妖孽在蠱惑人心,來自魔鬼的低語。
“你再轉,”他說,“我就半夜潛進你家埋大鈔,讓你這輩子都還不清我的。”
婁晚竹:“……”
這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
她和解沉現在關係也不算熟,即使相熟,她不想欠着他的。
但是埋大鈔這事兒吧……婁晚竹認爲以解沉的性子,倒不是做不出來。
她抿了抿脣,莫名想嗆他:“你打算埋幾箱?”
解沉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被嗆到,雲淡風輕:“得看你想什麼時候還清。”
婁晚竹:“現在。”
解沉:“那不可能。”
“……”
不是說看她的嗎?
本來是她想嗆他,結果挖了個坑自己跳,還順帶在身上綁了塊十斤重的大石頭。
“下次你請我。”解沉說。
婁晚竹鬆了口氣,客套道:“你想喫什麼?”
她本意只是順着他的意思問一下,禮貌禮貌。
沒想到這人順着杆子往上爬。
還越爬越高拽都拽不回來。
“也不多,”解沉悠悠開口,“就那艾瑪斯魚子醬和澳洲大龍蝦看着不錯。”
婁晚竹麻木了。
解沉三句話裏就有兩句可以讓她徹底閉嘴。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解沉,想說要不你還是去我家埋大鈔吧我請不起。
“所以說,”解沉下了結論,用指節叩了叩桌子,眼底帶着不易察覺的戲謔,“還是埋大鈔實在。”
婁晚竹把剛到嘴邊的話繞了個圈咽回去:“……”
真的不想說話。
不想說話原因有二。
一是她接不上。
二是解沉好像總知道她在想什麼,把她的話頭搶了。
“走了,”解沉起身,“你要對着個空碗到什麼時候。”
“哦。”婁晚竹跟着他起身。
走到門口時解沉看着淅瀝的雨,有些不耐煩地“嘖”了聲。
婁晚竹知道他最討厭下這種小雨。
空氣悶而潮溼,綿綿密密,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
“等我拿車。”解沉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婁晚竹的“去哪兒”沒問出口,只能靜靜站在那裏等他。
手臂突然被攬住了。
婁晚竹沒太大反應,畢竟沈婆婆經常做這事兒,一次兩次被嚇着,多了就習慣了。
“鬱離啊,”沈婆婆拍着她的手臂,帶着一種安心,“找着好人家了啊。”
婁晚竹:“?”
不是……爲什麼要往這塊兒想啊?
她並不能理解沈婆婆的思路。
就不能是普通朋友嗎。
“裝什麼傻,”沈婆婆笑意盈盈,面色都紅潤了幾分,“誰都看得出他對你有意思。”
“……”
婁晚竹靜了一會兒,溫聲道:“沒有吧。”
解沉對誰都不會有興趣,包括她。
當年她是一廂情願,最後分道揚鑣。那個時候她就明白,解沉不是不會喜歡人。
他只是不喜歡她而已。
婁晚竹不想再自作多情,家庭的變故讓她沒法再分神應對這些。繁瑣的,情愛。
一別經年,她不可能再像從前那般隨心,現在的她懦弱遲鈍,他們永遠都沒有可能。
“哎喲怎麼沒有!”沈婆婆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繼續眉飛色舞地爲她心中的兩位三好青年說媒,“你兩個要能在一塊兒……”
她不想擾沈婆婆的興致,到底是看着她長大的老人,希望她能有一個好的歸宿,這是好意。
可她還是開口打斷了:“婆婆,我們不可能的。”
她和任何人都不可能。
沈婆婆愣了愣:“爲什麼啊?”
婁晚竹沉默了半晌。
她不懂要怎麼說。
她也不想說。
沒人能理解這種極端,只會覺得她腦子有病——有着好好的人家不要,非要自己孤零零地過。
最後只能道歉:“對不起,婆婆。”
沈婆婆嘆了口氣,不再強迫她:“沒事兒,這還得看你自己不是?婆婆只是建議,要是不合適就算了。”
婁晚竹笑了笑。
她其實不太笑得出來。
沒人喜歡孤獨,她可以享受孤獨,但這和她嚮往喧囂不衝突。
婁晚竹本身就是一個矛盾體。
……
解沉車停在糖水鋪門口時,他降下了車窗,懶懶散散地把手搭在方向盤上,衝婁晚竹做了個口型。
——上車。
婁晚竹沒弄懂他到底想幹什麼,但她還是讓沈婆婆回裏邊去,揮揮手告別。
她走到解沉降下的車窗前,平靜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解沉:“你先上車。”
婁晚竹撐着傘盯了他半晌,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默默退後一步,嗓音有些沙啞,像是在警惕:“解沉。”
重逢許久,婁晚竹第一次叫他名字。
解沉心落空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心不在焉地迴應:“嗯?”
“拐賣人口犯法的。”
“……”
“我是法盲嗎?”
解沉鄙夷道。
不等婁晚竹出聲,他又補充了一句,依舊是鄙夷:“我拐也不拐你,你那排骨頂多值倆鋼蹦兒。”
商人嘛,是不會做虧本生意的。
婁晚竹:“……”
她木然地拉開車門上了車。
這是她第二次坐解沉的車了,解沉開車很穩。
婁晚竹上車時本來想追問去哪兒的。
可是大腦死機了。
然後又睡了過去。
這毛病沒救了。
等到青邙南路出來的那個十字路口亮紅燈,解沉停了車後婁晚竹才醒。
“去公司,”解沉大概是見她醒了,偏頭看她,“想請你做點事兒。”
婁晚竹往車內環顧了一圈,實在想不出爲什麼是要以這種方式來“請她”。
她幽幽道:“你是不是先斬後奏?”
解沉無恥地承認:“是。”
婁晚竹輕聲道:“你說了我不會不答應。”
意思是他不用先斬後奏。
她一向不怎麼拒絕別人。
解沉沒說話,片刻後開了車載音響,隨意選了個頻道播放,依舊是純音樂。
似乎是首鋼琴曲。
婁晚竹聽出是《秋日私語》。
紅燈轉綠,車羣如流水般向前涌去。
婁晚竹不勝睏意,歪着頭迷迷糊糊。
再醒來的時候解沉已經開始解安全帶了。
婁晚竹迷茫地看着窗外的漆黑一片,腦子沒轉過來。
她眼神有些散地小聲問:“我怎麼睡到晚上了?”
“……”
“這是地下停車場。”
“……哦。”
周遭安靜下來,只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解沉把頭轉了過去。
婁晚竹聽見他在笑。
很輕的笑聲,只是在這寂靜中格外突出。
不同於之前總是帶着淡淡嘲諷的假笑,這次是發自內心的歡愉。
婁晚竹揉了揉耳朵,被他笑得窘迫,沒什麼底氣地開口:“……別笑了。”
她試圖轉移話題:“後面一路綠燈嗎?我都沒醒了。”
“啊,”解沉的聲音還帶着餘留的笑意,毫不留情地又轉了回去,“那你就認爲你睡到晚上了?”
“……”
這真的不能怪她。
誰睡醒了能一下清醒啊——況且周圍光線暗,她就以爲到晚上了。
婁晚竹並不想繼續這個尷尬的話題,她去拉門想下車。
拉了兩下沒拉開,婁晚竹盯着門把想了半天。
……好像解沉沒開鎖。
婁晚竹轉回頭去,悶着聲音說:“麻煩開下鎖,謝謝。”
解沉大發慈悲地開了鎖,暫且放過她。